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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23)

  谢瑛梗着脖子对周望舒怒吼:“装神弄鬼!你不是周瑾,你到底是谁?”

  周望舒居高临下地望着谢瑛,问:“太傅还记得周瑾?”

  谢瑛放弃挣扎,趴在地上直喘气。他总算找回了些许理智,想起自己昏迷前见到的那张脸,不禁打了个寒颤,喃喃道:“你不可能是周瑾,他只有周邘一个儿子。可你与周瑾生得一模一样,你到底是谁?”

  “谢太傅,不,谢瑛已因谋反被诛,现在只是个活着的死人罢了。”周望舒的语气根本没有起伏,他戴着面具,看不见表qíng,活像yīn曹地府里的司刑金刚,“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须知道,我是来向你夺魂索命的。”

  夜风穿林而过,chuī得树叶窸窸窣窣。

  像上回一样,周望舒察觉到异常,抬头望了过来。

  白马则紧紧贴着树gān,隐去自己的身形,一连两日皆是如此,他总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待到风停,他再偷偷打量周望舒,只觉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谢瑛知道面前这人会杀了自己。

  可怜他从万军从中被人掳走,只多活了一日,又将面临死亡。谢瑛很是不甘心,试图作最后的挣扎,竟忝着脸与周望舒打起商量,道:“不知老夫与你有何仇怨,可事已至此,杀了我又有何用?我在华yīn老家还有产业,若你能将我放了,我便将所有财产全都赠予尔等。”

  周望舒吩咐左右:“把东西拿来罢。”

  武士们得令,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口装满油的大油缸,以及一卷厚重的麻布搬到院落中央,再扛来两根笔直的圆木。

  难不成要用油溺死他?白马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静静观察。

  周望舒问:“原初七年四月,谢太傅在何处,在做什么?”

  武士们为谢瑛松绑,三两下扒光了他的衣服。

  谢瑛如同一块砧板上的ròu,只能任人宰割,他有些慌神了,吼道:“二十余年前的事qíng,我怎能记得!”

  周望舒笑道:“那年你与萧清和联手,买通太医、毒杀齐王,党同伐异、血洗朝堂,将惠帝那岌岌可危太子之位给稳住了。如此大的功劳,你怎会不记得?”

  说话间,武士们已将麻布铺在地面。

  “原初四年,北地饥荒,羌人、氐人纷纷南下入蜀,与巴人之间频频发生争斗。”周望舒说着话,将谢瑛一脚踢至麻布上,“原初五年,内迁的胡族推选氐人齐正阳为首领,在蜀中称帝。”

  周望舒拔剑出鞘,走近谢瑛,幽幽说道:“原初六年,武帝将洛京所有藩王遣送回封地,赵王镇守西部边陲,接管幽、凉、并三州军队。是时,赵氏父子正领兵于玉门关外抵御匈奴铁蹄,战事吃紧,遂请暂缓向赵王jiāo兵。先帝命你为巡察使,前往军中查看,你仅在五日内便往返洛阳与玉门,你向武帝回禀了什么?”

  他说罢,不待谢瑛回答,一剑刺入对方大腿。

  “啊——!”

  谢瑛养尊处优,许久不曾受伤,此时立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几乎要晕了过去。他满头大汗,哭着讨饶,“老夫临城远眺,根本不见大军临城,旋即回京向先帝如实回禀,老夫何错之有?”

  周望舒慢慢地把剑从谢瑛腿中拔出,一连发出三问:“你是何时临城?何时远眺?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说着,又出一剑,戳穿了谢瑛另一条大腿。

  “赵王在云山留我饮酒,赶至玉门已是半夜!城外漆黑一片,老夫怎能看清?我只不闻金鼓之声,更没见到匈奴人的影子!”谢瑛腿上两个血dòng汩汩冒血,疼得目眦yù裂,几乎发疯,“太子才是一国之本!齐王虎视眈眈,赵家与齐王私jiāo甚笃,他们谋反是早晚的事!老夫何错之有?”

  周望舒接连在谢瑛大腿、手臂上刺了数十下,将他捅出了无数个窟窿,然而没有一处致命。他接着问谢瑛,道:“赵氏父子谋反被诛,震动朝野。原初七年,时任御史中丞的周瑾奉命彻查此案,你又做了什么?”

  他挽了个剑花,掸掉血槽内残留的血珠,收剑入鞘,好整以暇地看着浑身浴血的谢瑛。

  谢瑛颤抖着,气若游丝,约莫是知道自己今日是在劫难逃,所幸不再遮掩,道:“周瑾乃是东吴旧臣,文武双全,世所罕见。他一旦调查出事qíng,必然牵连于我,牵连出赵王,弄得朝野震动。向时,大周建国不久,本就风雨飘摇,再经不起他那样折腾。老夫再三出言相劝,是他不识大体,非要一查到底,活该有此一劫。”

  周望舒退后数步,边走边说:“所以,你便可请武帝派他前往巴蜀,讨伐齐正阳之乱;可以让你妻弟任大将军,断他粮糙、截他羽檄、绝他增援,陷他于孤立无援,最终令他与五千将士战死沙场吗?”

  武士们纷纷拔出兵器。寒光闪烁,白马远远望着,隐约看见他们脸上、手上,都布满了伤疤。他们,是否就是从巴蜀的尸堆中爬出来的将士们?白马不得而知。

  “原来你们是周瑾的人!”谢瑛大笑,似乎是真的疯了,不断地挑衅周望舒,“可惜,周瑾如此英才良将,自然要为国尽忠。谁让他曾做过广汉太守,将蜀中治理得兴兴向荣?蜀中平叛,舍他其谁!明知不可为而偏偏要为之,可敬!可叹!可怜!”

  周望舒背对谢瑛,负手而立,道了一声:“去。”

  武士们迅速围成一圈,将谢瑛包围其中,拔出武器刺向谢瑛。

  匕首、寒剑、钝刀,带着仇恨的锋刃一片接着一片割在谢瑛身上,令他变成了一朵旋转着绽放开来的血花。

  眼看谢瑛已经奄奄一息,众人停下攻击,卷起麻布,把他紧紧裹在其中,而后泡入油缸。

  谢瑛痛得晕了过去,众人却只是静静地站在周围。

  牌位前,三炷香业已燃尽,香灰落在桌上,继而碎散风中。

  一名武士走上前,刺出一剑把谢瑛唤醒,再将其提起,挂在刚刚用两根直圆木扎好的十字木架上。

  周望舒从武士手中接过一个青铜面具,形制与他自己所戴的相差无几,只是看起来年代久远,表面已经被锈蚀为青色,更覆盖着黑红斑驳的血迹。

  “氐人在蜀中作乱,想出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其一,是让人戴上这个青铜面具。”周望舒亲手将面具戴在谢瑛头上,“面具顶上有一小孔,非是为了出气,而是放入凿子,将人的颅骨钻出一小dòng,继而向里面倒入灯油,便是如此[注]。”

  他接过武士递来的细小铁凿子,从面具顶端的一个小孔中cha了进去。

  周望舒狠狠一凿,铁凿刺穿了谢瑛的头骨!

  “啊啊啊啊啊!”

  谢瑛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深林中的宿鸟。

  周望舒抽出铁凿,亲手往这个血dòng中灌入灯油,继续说着:“据说,氐人给敌人戴上面具,是为了让它吸附死者的力量,更是为了令死者的亲人无法认出其魂魄。他们会把人点燃,焚烧殆尽,令其身死不得归家,自此化为孤魂野鬼。”

  “啊啊啊啊啊!”

  谢瑛痛得眼珠爆出,满目通红,只能本能地发出喊声。

  周望舒问:“你知道,赵家军蒙冤战死,是什么模样?齐王被武帝疑有反心,纵容尔等将其毒害而死,是什么模样?周瑾的尸体被送回江南时,是什么模样?”

  谢瑛哪能再答?他挣扎着发出剧烈的吼声,然而隔着青铜面具,惊惧的狂吼都有些失真,不再能引发他人的恻隐心。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周望舒一扬手,“点火!”

  武士上前,将火苗扔进谢瑛头顶的窟窿里,大火迅速蔓延。

  周望舒带领众人,在那方牌位下磕了三个响头,继而将他们遣散,独自留在院中,看谢瑛“油尽灯枯”。

  风中弥漫着皮ròu烧焦的气味。

  白马直觉腹中绞痛,忍不住扒在树上gān呕。他觉得恶心,既是因为目睹“点天灯”的残忍血腥,更是因为了解了谢瑛的所作所为,认识到了人心的恶毒。

  先前,他总觉得乔姐让周望舒戴着这面具,太过小题大做。此时方知,乔姐此举,是为了让周望舒时刻牢记其父的惨死。

  曾几何时,白马问周望舒,为何他手中的长剑名唤“望舒”?是否是“剑以你为名?”周望舒却告诉他“我以剑为名。”

  现想来,周望舒生来就被乔姐当成一把复仇的利刃。这母亲当真狠心!

  忽然一阵夜风起,满园落叶随风舞。谢瑛整个人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大半个院落,照亮了白马那对通透的绿眼睛。

  绿光一闪而逝,却未能逃过周望舒的双眼,他望向白马所在的方向,斥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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