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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67)

  岑非鱼摸了摸鼻子,道:“私心上,我只想要你活,故而,先前我曾对老邢言语相bī。后来,我知道救你须动用解生死,便再没有qiáng求过他。我,我……唉!我确实太自私,这事儿我对不住老邢,都怨我。”

  白马看得出岑非鱼心中亦是痛苦万分,忙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责备你。”

  “事已至此,不提罢。”岑非鱼摇头,从怀里掏出邢一善的小瓷瓶,倒出一粒赤血丹,塞进白马嘴里,“你已昏睡了一个昼夜,先把药吃了,旁的事以后再说,我定然知无不言。”

  白马抽了抽鼻子。瓷瓶被打开时,他就嗅到了那股极刺鼻的血腥气。可当他把这赤血丹完全吞下以后,那股血腥气却仍未消散。

  未能及时发现并阻止邢一善,令白马懊悔万分。他若事先知道,邢一善会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治病,他宁可不治!

  可一切都晚了,生死之事,是没有如果可言的。

  白马本就心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赤血丹上,不禁生出疑惑:这小小的药丸,竟有如此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难不成此物竟是以人血炼成?而且,二爷方才支支吾吾,未能言明他是如何得知邢老前辈的打算的,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赤血丹,试毒。”白马抬头,打量着岑非鱼,“你脸色不大好,但是,你并没有中毒。”

  岑非鱼被白马看得发毛,别过脸去,起身准备离开,道:“你且歇着,一切等好了再说。”

  白马一把拉住岑非鱼,见他袖口、衣领都十分熨帖,衣衫整整齐齐,更觉得古怪。他又想起数日前,在樟珂坞的那个夜晚,自己表明态度,愿意与岑非鱼做那事,对方却莫名其妙地跑了,夜里更是和衣而眠。

  一种恐怖的qíng绪,在白马心中油然而生。

  岑非鱼看白马一对绿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知道他定是已经猜出了什么,慌忙寻了个借口,意yù脱身。

  白马用力拽住岑非鱼,狠狠地把他摔到chuáng上,翻身跨坐在岑非鱼身上,三两下扒了他的衣服。

  “你……”白马见了岑非鱼的身体,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还想瞒我!”

  岑非鱼的身上,有些什么?

  数十道刚刚结痂的刀口子!

  白马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试毒”——以试毒为借口,邢一善从岑非鱼身上取血,炼制了这一瓶血腥刺鼻的“赤血”丹,是真正的赤血。

  三十余年刀山火海里闯dàng,从未受过伤的岑非鱼,如今为了白马,亲手将自己割得满身伤疤。

  白马看着岑非鱼身上的伤,双肩剧烈地抖动,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打在岑非鱼滚烫的胸膛上,“你……他娘的!”

  岑非鱼不知所措,只畏畏缩缩地问:“宝贝儿,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这没什么,都长好了的。”

  白马哭着摇头,紧紧抱住岑非鱼。

  “嗨!多放放血,据说是可以排毒的。”岑非鱼反手抱住白马,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一般道,“二爷将一身毒气炼成丹药喂你吃下,你就中了我的蛊。往后,你若是敢离开我,哼哼,小心你的小命!”

  白马不言不语,止不住地抽泣。

  岑非鱼见白马没有生气,如常开起玩笑,道:“哭个屁?你现在武功比我高了,可不要总是生气,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打喽!”

  白马破涕为笑,骂道:“说什么胡话?我中了你的蛊,命都是你的了,还怎么离开你?你个混蛋、王八蛋、臭流氓、老匹夫!你对我这样好!你他娘的,对我这样好,我真不知……”

  岑非鱼亲了亲白马,柔声安抚他:“莫要大喜大悲,先把身体养好。瞧你不大点的人,往后就是天下第一了,还这样没有高手风范,要如何逞英雄?”

  “爱逞英雄的是你!”白马拍开岑非鱼,翻个身,同他脑袋挨着脑袋,一同躺在chuáng上。

  屋外风雪满天,湖中岛屿幽静,偶有鹭鸟啼叫,除此而外,便只余落雪打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白马躺着,能岑非鱼平稳的呼吸,甚至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忍不住侧过头,出其不意地亲了他一下,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是我的英雄。”

  岑非鱼双眼圆睁,身下一条无形的猫尾巴翘上了天,大声地喊:“你说什么!”那声音雄浑,惊动了树梢头栖息着的群鸟,霎时间雀鸟惊飞,羽翅扑棱棱地响。

  “我说你是只大狗熊!”白马同样是一声喊,不禁失笑,旋即又开始叹息,“你说,邢前辈到底为何会对我舍命相救?你是不是真的没有bī迫他?”

  岑非鱼:“你可别污蔑我,天地良心!”

  白马钻进了牛角尖,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又问:“那到底是为何?”

  岑非鱼:“邢家小子去了以后,老邢成了孤家寡人,恐怕是早就不想活了,谁知道呢?机缘、福运,或是看你长得俊俏?”

  白马:“世上哪会有人求死?邢前辈是舍身成仁,以死证了医道,此举令人敬佩。你不要说这些话,虽是有口无心,却还是冒犯了逝者。”

  岑非鱼肃容,道:“你说得不错,我收回前言。”

  白马摸了摸岑非鱼胸前的一道伤疤,道:“以前,我总觉得自己的命不好。此刻回想起来,生年不到十七载,我却遇到了许多贵人,刘玉、刘曜、周大侠、老麻葛、邢前辈,还有……还有一个,最宝贵的贵人。”

  岑非鱼明知故问:“是谁嘛?”

  白马但笑不语。

  再过两日,白马已恢复如常。

  他未曾露出一星半点的,对于自己所怀绝世武功的好奇,感觉稍稍好些的时候,便跑到邢一善的石dòng里,对着黑漆漆、空悠悠的dòngxué,看了许久。

  连环坞中,由程糙微主持,为邢一善办了场丧事。

  邢一善无后,白马自请作孝孙,为他披麻戴孝,守铺,哭灵。

  白马的悲痛半点不假,虽只相识数日,但他已经将邢一善当作亲人,当作英雄,当作真正的佛面医仙。

  余下的十一名坞主,无一人怪罪白马。甚至于先前最不待见他的何不同,再见时亦改了态度,待他亲和有礼。

  待到邢一善入土为安,再过了头七,已是冬月廿二日。

  天大寒,风雪呼啸。

  方鸿宾驾船,送白马和岑非鱼离开连环坞。

  船从雾中来,又向雾中去,拨开重重迷雾,复返尘世间。

  第83章 预兆

  原初三年冬月,西风烈,天大雪。

  至腊月,huáng河封冻,江、汉凝冰。

  玉门以西,bào雪成灾,积雪三尺,地面结冰如镜。

  匈奴冰雪尤甚,闹了大饥荒,数次暗中派兵,趁夜偷袭边地城寨。起初是抢夺衣粮,至后不见大周朝廷发兵回击,竟在白日杀人劫掠。

  边关急报连传。

  但惠帝知qíng时,已是半月后。

  奏折前后一共有五道,由赵王梁伦压在一起递给皇帝。

  想当年,先帝把江山jiāo到惠帝手里,河清海晏,天下太平。惠帝当政没几年,明面上行的是“无为而治”的仁政,其实大半时间,权力都被老国丈谢瑛掌握着,他自己真没处理过什么事qíng。

  及至谢瑛谋反被诛,惠帝不仅没能吃教训,反倒庆幸自己得忠臣拥护,可高枕无忧矣!自此,他更加不问政事——问也白问,还得看别人愿不愿告诉他。

  夜深人静,这位青年皇帝偶尔也会辗转难寐,觉得龙chuáng上满满地铺着尖针。回想大殿上群臣的眼神,他纵使再驽钝,亦能淡淡地体味到,谢瑛虽然死了,但原属于君王的权力,始终没能回到自己手里。王朝最至高无上的君权,从一个反贼的手里,传到了另外几个,不知是忠是jian的人的手里。

  作为一个皇帝,梁衷过得窝囊。他唯一拥有的,只是时时侍奉在侧的董晗。他每日夜里阖眼前,最后见到的,总是明huáng锦帐外那个伫立着的灰影。

  如此一年、两年,十年、百年。

  惠帝接过奏折,见董晗的指尖冻得发红,便吩咐了一声:“冷的很,把窗户关上,再添些碳火。”

  书房里,七八个大臣噤若寒蝉,只剩翻动奏折的沙沙声,间或有一两声火星子爆裂所发出的“剥”的响声。

  惠帝看过奏折,生怕打仗,心中惶恐不安,捂着手炉子发颤,不禁责备了赵王两句:“怎现在才把折子拿来?”

  赵王心中不愉,对这名年过而立的皇帝说:“圣上年幼,从前被谢瑛欺瞒,不知每年冬月,边关那帮蠹虫必会挖空心思,寻个由头向朝廷哭穷。”梁伦醉心修道久矣,浑身仙气飘然,说话时礼数周全,面上不露丝毫怒色,看着倒挺像那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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