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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189)

  岑非鱼见白马打得入神,全没有要闪避的迹象,惊得几乎要呕血,不得不使出一招“乾元震”,将内劲化于吼声中,须臾间震碎了薛丹谷的掌劲。可见到白马无事,他面上的喜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愁苦起来,偷偷看了眼弗如檀,见师父的脸色果然黑了一层,便委屈道:“唉,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发火,你亲我一口补偿才行。”

  “岑大侠救了我的命呢。”白马向岑非鱼招招手,见对方屁颠颠儿地把脸伸了过来,便迅速张开拇指和食指,揪住他鼻子使劲一提,“多谢大侠!”

  两人一合即分,再度转向各自的对手。

  岑非鱼随手把赤焰枪往地上一扎,枪尾破开青石砖,没入地面尺余,稳稳地立了起来。他转身从兵器架上拣起一根九尺白蜡棍,双手握棍,拉开一字弓步,起手便是一招“翻江倒海”,横里将棍一舞。硬木长棍被他灌入真气,变得如同一条软鞭,随他心意灵活游动,如臂指使。

  薛丹谷原地不动,分指凹掌、手似轮行,连出数十掌,空手接下这招,打出一阵噼啪爆响。可是,尽管他接下了这招,却根本捉不住岑非鱼游龙似的长棍,三两下便被撩开了防守,不得不旋踵移步,密切防守,被对方带着走。

  岑非鱼跨步侧旋,借势发力,使出一招“飞龙在天”,对着薛丹谷当头劈下一棍。

  薛丹谷不知有人能将九尺长棍使得如此灵活,迅速后撤两步,堪堪避过这一击,被棍棒带来的劲风扫飞了额前太极巾。

  啪——!

  棍棒重重落在地上,将薛丹谷身前的青石板砸得四分五裂。

  碎石如水花四溅,刹那间将尚未落地的太极巾割成两段。此击威力之大,可见一斑。

  薛丹谷浓眉紧拧,发现了岑非鱼的异常。

  先前,岑非鱼一直隐隐处于下风,只凭着qiáng硬的外功《金钟罩》,才免于被薛丹谷qiáng悍的内劲所伤。毕竟,修炼内家功夫,一看资质,二看时日,岑非鱼不过三十出头,至少比薛丹谷少了二十年的内功修为和jiāo战经验,同他相比处于下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再度jiāo手,岑非鱼不仅完全改换了招式,使出了一套薛丹谷生平从未见过的jīng妙棍法,连所用心法都与先前的《般若经》截然不同。

  不过片刻,岑非鱼竟似换了个人一般,可一个人怎能同时jīng通两门心法?

  观斗者陆续看出战局的变化,无不啧啧称奇,唯有弗如檀面色如常,似是对岑非鱼的一招一式都了然于心。

  岑非鱼的武功已经被师父看见,索xing破罐破摔,放开了手脚,一路穷追猛打。

  薛丹谷想尽办法,却依旧近不了对方的身,打得异常被动,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使劲一摇头,将心中疑虑同热汗一齐甩掉,双掌于空中虚虚地划出一个太极双鱼形状。真气狂涌,令他双臂青筋bào起,最终聚于他的两个掌心。

  雪尘和碎石被薛丹谷的真气吸上半空,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八卦符文。

  擂台周遭,狂风呼啸,树枝疯狂颤动。

  岑非鱼双目含笑,换将左手持棍,右手立掌向下,比出一个“降魔结印”,闭目沉吟,周身渐渐浮起一层金光,真气徐徐流转。此时此刻,他虽处风bào中央,眉、发,衣袍却经风不动,仿佛整个人同万物都相gān。

  另一面,白马再度对上薛翠崖,却是愈战愈勇,丝毫不露疲态。他自称“练得是百家功夫”,此时看来,确非虚言,一对弯刀在他手中,时而化作双剑,时而化作双刺,时而并成一枪,时而分为两棍,灵活得非同一般。

  短短十来个回合,白马先后使出了天山派的《惊鸿刀》,峨眉派的《飘雪穿云剑》、《霓裳动》,点苍派的《花架功》、《惊空舞》,雪山派的《凌云白鹤剑》、少室派的《羯磨枪法》,以及十二连环坞各坞主的绝学和江湖帮派的各路散招,甚至于刚刚才接触到的华山《幻生剑》,都被他耍得有模有样。在他手中,不同门派的招法衔接流畅无比,每招每式都用得恰到好处,仿佛就是他的本门武功。看得宾客们眼花缭乱,打得对手应接不暇,几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火花狂闪,刀扬雪舞,碎石裂空。

  “你到底是什么人!”薛翠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若非围观者众多,而白马又独自处于偌大的擂台上,他甚至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对方身后有什么修炼了百年的神秘高手指点cao控。

  白马扬眉一笑,道:“我不是‘什么人’,我便是我。”

  薛翠崖虽然也jīng通华山派的九大剑法,可面对对手那神鬼莫测的出招,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他已年近五旬,jīng力自不及白马,深知久战不利的道理,不得不把心一横,后撤两尺,将长剑“却邪”横陈面前,并起左手四指,以虎口夹住剑刃,用力一抹。

  长剑沾上薛翠崖的鲜血,发出狰狞的血色暗光。薛翠崖催动真气聚于左掌,尽数灌入剑身中,引得“却邪”发出嗡嗡蜂鸣,不住地震颤,仿佛一条将要挣破桎梏的囚龙。

  白马目光如水,将薛翠崖的每个动作都看在眼里,知道对方是准备同自己作最后一搏,便定住心神,左右手用力一挥,“铮”地一下,将两把弯刀jiāo错置于身前,同样催动真气,准备迎击。

  当真神陷入无尽的长眠,世上任何祈愿都沦为空梦,人间成为困难的炼狱,唯有令自己化身为火种,方能燃尽魅魍。在这对决的一瞬间,白马终于明悟,自己不是老麻葛所说的“光明化身”。他只是一根薪柴,在颠沛流离的苦难生活中,被无数个善良的人点燃,而后才能燃烧,成为焚尽黑暗的烈火。他为自己而战,更为自己珍视的所有人而战,以武技克定祸乱,这就是他的道。

  白马忽觉豁然开朗,内心无有惘思,竟在激烈的比武中得到顿悟,周身充盈着光明真气。

  薛丹谷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面前的真气八卦推向岑非鱼。岑非鱼原地跃起,一棍化千影,当头砸向薛丹谷。

  薛翠崖撒足狂奔,剑刃寒光令天地变色,剑尖直指白马咽喉。白马挥动双刀,正面冲向薛翠崖的剑刃,仿佛一簇熊熊圣火。

  砰——!

  只听一声爆响,擂台上四团真气相撞,气làng瞬间爆起至数丈高。乱窜的真气如同千万把刮骨刀,煽动狂风、卷起砂石,打着旋儿向四面八方扫去。

  看台上,宾客们尚未从激烈jiāo锋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便被气làng袭至面前,不得不抬手护住要害,或躲在青石墙垛后头,却仍旧忍不住眯fèng着眼,朝擂台上张望。

  将近半刻过后,漫天尘雪沙石方才落定。

  四个人影再度显现。

  其中,最为挺拔打眼的,自然是岑非鱼。他如松柏临寒而立,仍旧衣冠整肃,微微仰着下巴,一棍点在薛丹谷喉头,只要稍加用力,便能在对方的脖子上戳出一个血dòng,“薛前辈,你可认输?”

  “我……输了。”薛丹谷嘴角滴血,模样láng狈,手腕、脚踝、肩窝、腰腹等多处要害上,都留着棍棒敲击留下的痕迹。“灭魂”剑黯淡无光,被岑非鱼踩在脚下,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再无还击之力。

  白马和薛翠崖一人持刀、一人持剑,正面相撞,保持着刀剑相抵的抗衡姿态,真气仍在两人周身疯狂流转,相互抗衡,手中兵刃不住地鸣叫颤动,尚看不出谁胜谁负。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银芒如电闪过,长剑“却邪”自同“云上天”相抵处裂开一道fèng隙,继而断作两节。

  薛翠崖面如死灰,当是早已料到“却邪”已是qiáng弩之末,却仍旧不死心地同对手僵持着。直到剑刃落在地上,印出他失尽血色的脸庞,他才不得不承认,“我输了。”

  白马收刀入鞘,弯腰从地上捡起剑刃,看着光亮的锋刃上倒映出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自己,忽然觉得这样没意思极了,随手将斗笠摘去。狂风早已将他的发带chuī飞,随着斗笠的移除,他一头赤色长发落下,颜色如同缠绕着落日的红霞。

  “胜败耐兵家常事,前辈莫要介怀。”白马把断刃jiāo回薛翠崖手中,“前辈与我的兵器,俱是由名家以珍稀材料锻造而成,一来,刀比剑厚,以刀刃砍削剑刃,是以qiáng击弱;二来‘却邪’成剑时年代久远,冶炼锻造的技艺不如今时,硬度比起‘云上天’,自不可同日而语。赵灵先前变换各家功夫一路猛打,为的就是令你无暇顾虑其他,我才有依靠兵器制胜的可能。说到底,不是我赢了前辈,而是我耍了些小心思,让‘云上天’胜了‘却邪’。毁伤前辈的兵器,实在对不住。”

  薛翠崖接过断刃,释然一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输了就是输了,难道他日我在战场上被对手砍了头,还能怪自己的剑不如对方的刀硬么?你的外功不如我,可你的内功,我是拍马难追。这把‘却邪’剑,薛某用了大半辈子,是时候换把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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