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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22)

  只这一点,便能在芸芸众生中显出不凡,真是奇也怪哉!

  雪奴打了个激灵,被他笑得jī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抱起陶碗背对这疯乞丐,小老鼠似的咀嚼吞咽。

  他将最后一个馄饨舀起,张嘴yù吃。

  疯乞丐突然并起食中二指,在雪奴背后轻点两下。

  “你对我做了什么?”雪奴登时无法动弹,被疯乞丐双手掌着肩膀,转了个方向,大骂:“你这么大的人戏耍一个小孩子,还有没有廉耻了?”

  “最后一个,是最好吃的。”疯乞丐将脑袋伸过来,揪着雪奴的勺子,将馄饨吞下,明知故问:“这馄饨是你的?”

  雪奴几乎要崩溃了:“我出的钱,我出的!”

  “你的钱?”

  “我的!”

  疯乞丐在雪奴身上四处敲敲打打,对着他的头巾chuī气:“你唤何名?倒是应我一声啊。”——就好像雪奴是变戏法的,能从帽子里chuī出个兔子。

  雪奴崩溃了:“你就是来找事的对吧!”

  疯乞丐取出雪奴的钱袋,继而坐回原处,抬腿架在他大腿上。冰天雪地,他连鞋袜都不穿,脚踝却是热的。加之浑身肌ròu虬结,雪奴知道,这是个练家子,内力深厚不畏寒冷。

  “你也是个穷鬼。”疯乞丐懒洋洋地将钱袋倒空,对着银子细细查看:“这钱哪儿来的,嗯?”

  雪奴心跳漏了半拍,这人在自己买刀时候,就看出银两不对劲!他眼力太好了,他一定是来找周望舒的?他们是敌是友?

  雪奴心中回转两次,答:“捡来的,全都孝敬给你。”

  “你二爷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从实招来!”疯乞丐嗤笑一声,手指勾了勾雪奴的下巴,明明是威胁,眸中却带着笑意。

  他挨得近了,见雪奴双眼灰绿,唇红齿白,不住感叹:“还是个小美人,藏头露尾做什么?莫非在gān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

  “你舌头打结?只会大吼大叫,‘你你你’的,没半点风qíng。”

  二爷鹦鹉学舌般嘲弄着雪奴,顺势扯下他的头巾。

  空中新月如钩,漫天大雪纷飞,橘色的灯火jiāo相辉映。馄饨铺子冒着袅袅白烟,街头巷陌人来人往,jiāo织出一幅极温馨的冬日夜景。

  雪奴微卷的赤发散落,整个人被朦胧的火光笼罩,灰绿双眸漾着翠而不妖的chūn水。

  其中星星点点,都是世间的光明。

  “你……要开光么?”

  “什么?叔,钱是我从一个白衣剑客身上偷的。他被三个黑衣人围攻,受了重伤,我便悄悄摸了他的钱袋。后来他向西北方逃走,你若现在去追,应当还来得及。”

  二爷本已看得愣住了,却被这声“叔”给吓醒了,一手摸在自己的青皮胡茬上,“别叫得那么亲热,老子才二十七。”

  说罢抬手,在少年身上轻点两下:“要说实话才行。”

  雪奴被他解开xué道,如释重负,问:“我可以走了吧?”

  “砰——!砰砰砰砰!”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响,继而是接连不断的巨响。少年郎们嬉笑打闹,从两人身后跑过,带着湿冷的火药气味。

  “放pào竹啦!过新年啦!”

  “爹!娘!回家啦——!”

  雪奴怕迟则生变,道:“行了么?我就住在镇上,爹娘若还不见我回家,定会带人来寻。我想,您定还有要事在身。”

  天际炸裂的烟花,倏然绽放,瞬间消失。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二爷抬头仰望,一掌扣在雪奴头顶,抓着头发将他拉至面前,眼神游过他的眉梢眼角、鼻尖唇峰,叹:“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雪奴眼中映出二爷的影,他的嘴唇gān涩、眼睫颤动,眼神中有一团冷火,两人便如此相对而视。这一眼,是秋去chūn来,是滚滚红尘中早已故去的深qíng。

  他忍不住问:“你在看谁?”

  二爷听见声音,如遭雷击,连忙将雪奴甩开,有气无力地答道:“不行,你得跟我去……嘿!你这小兔崽子!”

  雪奴可不懂什么深qíng,觑到机会立即抽出双刀。

  他本可用那招锋霜影雪一击突袭,想到这人身份不明,若让他发现端倪,说不得会连累周望舒。

  故而这一击,使的是从阿九那里偷学的拜火教双刀。

  刀路诡谲,锋刃直劈二爷面门。

  二爷是个内力深厚的练家子,他纵使酒醉、反应仍旧极迅速,仅用双指拈着块碎银,“铛铛”两下便挡去雪奴的速攻,不止借势化掉对方力道,反将内劲蕴在碎银中,对准雪奴的两处要xué猛掷。

  雪奴不懂点xué,只是不愿被打。他瞬间催动体内真气,无师自通地将气劲渡至刀身,勉qiáng挡住那两粒碎银。

  只听“铛铛”两声,碎银带着火光飞出。

  一粒打穿桌面,直将地上的石板砸出个小dòng!另一粒弹在二爷胸前,将他的大佛珠打烂一颗,其余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二爷痛不yù生,双手抱头大喊:“拜火教妖人,你赔我珠子!”

  二爷的行为令雪奴大为吃惊——如此关键时刻,这疯乞丐竟不顾对手的刀锋,趴跪在地,去捡他那滚得到处都是的珠子。然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这疯乞丐如何就认定自己是拜火教的妖人了?

  雪奴满心疑问,却知道机不可失,且自己根本不是二爷的对手。想起他曾在白头镇上求人救命而不得,便知危急时刻是不能仰仗他人出手相救的。

  毕竟这天地间,哪有这么多周望舒?

  他扯起嗓子,大喊一声:“谁的钱袋掉了?好多的——金子!”

  众人蜂拥而至,小小的馄饨摊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二爷则遭人踩来踩去,险些被扒了裤子。

  雪奴哈哈大笑,抓起包袱撒腿就跑。

  漫天烟花开开落落,黑色的天幕上,五光十色的光点被拖成细长的彩带,绚烂、瑰丽。

  雪奴朝着周望舒的方向狂奔,置身风霜雨雪,穿过苍茫雪原,天地间的芜杂,仿佛都被他甩在身后。

  雪奴憋着一口气,跑了大半晚,终于回到云山脚下,又累又困,腹内的馄饨早被消化gān净。

  更莫说这碗还少了一个,他没头没脑地想着,不禁“呸呸”两声,直觉那疯乞丐太也晦气。

  他坐在背风的大树上,准备休息片刻,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两根木棍串起的拉丝麦芽糖。橙huáng晶莹的软糖已被冻硬,然而闻到甜味,少年还是口水直流。

  这是我给周望舒买的,雪奴想着,心生欢喜,我总算能报答他一次了。

  “我这十几年,一直填不饱肚子。”雪奴对着麦芽糖说笑,偷偷从上面掰下一根细糖丝,捏在指尖,伸出舌尖轻舔,又笑,“若是去到江南,便不用愁啦。”

  然而,他话音未落,后心忽然被一颗石子打中,整个人朝下坠落。

  那瞬间,父亲的轮椅,刘玉坐在地上不能动的模样,走马灯般浮现在他脑中,巨大的恐慌如洪水侵袭。

  “啊——!”

  雪奴只觉得天旋地转,然而当他闭上双眼,却未等来落地的痛楚,而是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反应过来时,已被二爷打横抱着转了个圈。

  疯乞丐将他压在树gān上,脸贴过来,咬牙切齿:“小兔崽子心眼儿忒多,你倒是跑呀!”

  “滚开!”雪奴冲对方吐了口唾沫,自然被闪避过去。

  二爷将他扔到地上踩着,嘲道:“还满地金子?你二爷的jīng元都要被人给踩喷出来了!”

  雪奴见他浑身上下布满脚印,形容láng狈至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骂道:“臭流氓,活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喂!”

  二爷脚尖探到雪奴腰窝,轻轻一踢,将他提起抗在肩头,朝远处走去,喃喃自语:“小小年纪不学好,信个邪教还要杀要剐,老子能和你个光屁股小孩计较?”

  “我可是有马的人!”二爷说着说着,突然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声,满眼都是炫耀。喊罢,他倒真从林间唤出匹白马,将雪奴扔上去,用绳索勒住,反手啪啪打了两下屁股,笑:“屁股上几两ròu都没有,拜火教的伙食也太差了。入我佛门多好?”

  雪奴一时间被他弄得乱套,气闷大喊:“老流氓!你放开我!”

  二爷拍马朝山上走去,笑:“你可别拍坏了我的老马,否则将你当个小马驹子骑上山去,看你还敢说这些污言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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