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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27)

  黑白两匹骏马,驰向宫城中。

  事实证明,檀青并非杞人忧天。

  青山如是楼只养三种人,一是卖身的jì子,二是卖艺的倡优,三是卖力气的掌事、打手和其余杂工。

  当然,chūn楼也遵循大周律。入楼时,各自报上生辰八字,刻成木牌挂至后院的梧桐树上。男子年满十六、女子年满十四才算成年,卖艺的倡优若成年时尚无人赎身,便会被拍卖初夜,而后沦为风尘jì子。

  白马心眼多,当初为掩藏身份,报八字时故意说小了整整一岁。

  檀青生在五月初六,比他大半岁多,故而游街后一个月,便是他展艺卖身的日子。

  两个少年同住,趴在窗边烦恼。

  小院里的金楸檀高大,花枝正触到窗框,他们满心怒气无处释放,有下没下地揪花苞。

  “卖了是死,卖不了是生不如死。”檀青心中本就郁闷,可现在,连卖身这事也进展得并不顺利,“不如,我们现在就逃?”

  周朝开国时,武帝分封诸侯九十余,世族门阀无功受禄。此时执政的周惠帝,是个公认的庸君,任由国丈谢瑛bī走托孤重臣,为朝臣们加官进爵以拉拢帮派。洛阳城里遍地王侯,财宝布帛堆积如山。

  世风侈靡,朝政腐朽,时人皆以yīn柔为美。

  檀青英挺俊秀,jīng通音律,倒像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但客人很少买账,莫说赎身,初夜能否卖出高价还未可知。

  “受训两年,卖艺不过半载,你弹琴唱歌连个笑脸也不给,在楼里都吃我的用我的,逃出去拿什么过日子?”白马掐着太阳xué,像是眼皮极重,快要抬不起来了,“更莫说那些杂役个个能打,掌事又成天把你盯死。”

  檀青翻起白眼,活像条离了水的鱼,气得话都说不清,“我是、是……绝不可去卖、卖……总之就是不行!”

  “人若只知逃跑,总要走到绝路。”白马忽然睁眼,指尖发力,电光火石间已把整个花苞揪下,正正弹在檀青脑门上,打趣道:“横竖要卖,不如博个高价,自己能多存点钱。”

  檀青扯着头发满地打滚,大喊:“啊啊啊——我不去!”他几乎陷入癫狂,直接张嘴把花苞吃了。

  白马两腿一蹬往地上倒,跟他一起打滚:“你差不多得了!若实在不行,灯一chuī换我上,瞧你那点出息。”

  手下人卖不了好价钱,莫说自己日子不好过,更过不去楼主那一关,冯掌事为此cao碎了心。

  白马安抚了檀青,两人商议后,便主动请缨为跳舞他助阵。

  然而,眼看日子临近,白马也开始头疼了。

  展艺须jīng心准备,前两日都不准吃饭。饥饿摧折人心,他此生最怕的莫过于饥饿,挨饿时不知自己何时会死去,每刻都被死亡的yīn影笼罩。

  “我要跑。”檀青肃容道,对着铜镜里妖里妖气的自己皱眉。

  “先前那些都不提罢,就说逃出去之后。”白马人看着弱气,却因数年来杂糙般地生长着,力气出奇的大,qiáng行把檀青脑袋一揪,继续给他画眉,“咱们是杂户,户籍纸在洛阳府尹手上不能动,出城门时如何对付戍守城门的中军?”

  檀青:“你不是有个当大huáng门的义父?求他出点钱赎身。”

  白马笑道:“谁也不做赔本的买卖。我攀上董晗不到半年,做他在坊间的耳目,本就无甚大用,只不过因与其同病相怜,得些许照拂。勉qiáng求他赎我还行,你?头次见他就指着别人鼻子骂。”

  檀青擦掉眉粉:“我看那个殿中中郎就很喜欢你,有门儿吗?”

  “不过是个掌管宿卫军的小官。”白马将檀青的手甩开,给他涂唇脂,“再说,孟殊时若真心对我,无论如何,我都不可对他不义,陷其于危难,这是男人的担当。”

  檀青一把推开白马,吼:“你平日处处当好人,谁都认作朋友,偏不把我当兄弟!”

  “我……”白马饿得脚步虚浮,没防备被推倒,竟因筋骨柔软而双腿叉开,劈了个一字马,“我日你二大爷,愣头青!”

  檀青登时转怒为笑,踩在白马大腿上调笑:“你总是chuī自己有神功在身,到底何时才能练好?那日初见时,一招断了锁……”

  “那锁链本就有缺口!”白马yù哭无泪,那日他与檀青被关在同一个铁笼中送到洛阳,为了唬住这愣头青,便假装淡定、实则使出了全部可cao控的内劲,将本来就有缺口的锁链给扯断了,谁知檀青就认定了他有神功在身?

  白马无奈道:“你知我身体残缺,练功本就不易,现在也不知怎的时好时坏。再说双拳难敌四手,被抓了咱们必死无疑。”

  檀青将白马拖起来,朝他道歉,唉声叹气,“其实大丈夫能屈能伸,可我是……总之我与你不同,我可怎么办?”

  “就你jīng贵。”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说了你也不懂。”

  两人各自都有秘密,白马看得明白,也不追问。

  他帮檀青换上天青色的绉纱衣,道:“不管是谁,我会给他的酒水里洒寒食散。飘飘yù仙,还知道个屁?若不行,你便蕴足内劲将他劈昏,哥来帮你善后。”

  檀青还是紧张:“呸!你别占我便宜。”

  冯掌事扯着嗓子催促二人。

  白马回骂两句,将檀青牵上台去,嘱咐:“孙子被剜膝盖骨,能征战天下;韩信受胯下之rǔ,辅佐刘邦建立伟业。我们全须全尾的,只不过是时运不济。俗话说舍得一身剐,哎?你要忍住,檀青。”白马本yù筹钱赎身而后去往江南,谁知因缘际会,现在的他不能走、不愿走,只求一切顺利,自己能实现愿望,亦能攒够银子为檀青赎身罢,“再忍忍,哥真的有办法。”

  檀青被他逗乐了,问:“你还想把皇帝拉下马?”

  白马狡黠一笑,反问:“不行么?”此时的他一改慵懒习气,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灰绿双眸玻璃珠子般透亮,叫檀青看了直觉背后有依靠,心里也有了底气。

  檀青知道,白马无论如何都会全力帮助自己,他们已经共同渡过了太多难关。他伸手在白马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道:“先谢谢了,兄弟。”

  第18章 展艺

  檀青肤白、眉目浓黑,此时额发全部梳到脑后,整整齐齐地束了个发髻。少年身长七尺五寸,头戴乌黑的小帽,身穿天青绉纱衣,越显得气度风流雍容,君子如玉。

  他执一把琵琶,跪坐在铺满红毯的圆形高台中央。

  身后朦胧纱帐中,白马腰肢紧窄柔韧,伏跪于地,作为檀青奏乐之伴舞助兴。

  他偷偷望了一眼,见檀青敛目凝眸,气质出尘,便觉得自己央求冯掌事取消先前的安排、变一人独舞为琴舞相伴是对的。两人虽然都学过跳舞,檀青还有些功夫底子,跳起舞来比白马更有气韵,但若是让他如此不留尊严地献媚,只怕这愣头青会气得直接咬舌自尽。

  虽然我那样劝他,白马心想,可谁在众目睽睽下做这样的事qíng,心中会不难过?我只是知道难过无用罢了。

  琵琶声起,白马似是一把劲弓挽作满月,倏然跃起。

  数十条长纱帐随风飘散,带着花香铺在客人的脸上。待得众人将纱帐揭去,禁不住爆发出阵阵惊呼。

  白马赤发披散,戴半张镂空银面具,唇若涂丹,鲜红yù滴。他此时只穿一件宽大的石榴红纱衣,雪白的赤足在衣袍下若隐若现。

  平日里,掌事们管教得严,白马在形容举止上不敢不讲楼中的规矩,且须尽力求得他人怜悯,如履薄冰地过着,好让自己的日子安稳一些,故而他惯常都是一副病怏怏、懒洋洋的模样。

  然而,他毕竟是七尺男儿,跳起塞外的胡璇,端得是刚劲猛烈,隐隐透着一丝深埋心底的杀机。

  再看满座宾客鸦雀无声,俱是心神dàng漾,白马禁不住嗤笑一声,旋身急转如风,劲舞裙摆飞扬。他对着客人们将长腿踢过头顶,霎时chūn光乍现,再次引来一阵惊呼。

  白马乘势将纱衣扯去,随手抛下台,见倒还有人上前哄抢,便扬眉笑了起来。他心想,我要仔仔细细看清你们的面目,今日受此大rǔ,明朝定来讨还。

  吏部中郎刘端、工部侍郎余闻、太子少保李悦轻、襄阳王梁范……达官显贵济济一堂,为的不是上朝议政,而是在chūn楼里看两个少年人卖弄风姿。

  白马仿佛看到远处天空中一片yīn云渐起,山雨yù来风满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纵使大周亡了,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家早已经没了,没有人将他当人看。

  客座下一片哗然,只因白马红衣下不着寸缕,只戴着一身金雕银镂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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