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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35)

  白马点头道:“我明白了。”

  临江仙颇感惊异,低声问:“你明白什么了?”

  “天底下的父亲,都是爱儿子的。”白马想到父亲,他的面目已经模糊,但那一轮剪影,一直透着夕阳柔和温暖的金光。他看了眼临江仙,知道不好说破,只言 ,“即使天家,也有这人之常qíng。然而,有时候家业大了,父亲的偏爱只会让儿子被亲戚们仇恨。可是他的儿子说到底,似乎并没有与亲戚们周旋的能力,只要一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身边的人也会被殃及。姐姐,还是在为故人忧心。”

  问题确实出在广陵王的改变上。

  他无能继承大统也就罢了,可现在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先前,白马与常人一般,只看到太子的好,却没有再想深一层。

  太子位是一柄双刃剑,广陵王继承大统,就是断了别人即位的可能。

  广陵王梁遹并非当朝皇后萧氏所出,一直为皇后所忌惮,这是一个敌人。

  他的叔公赵王梁伦,早在惠帝为太子时就敢欺上瞒下、胡作非为,白马不信他会对现在的太子多么恭敬,这是第二个敌人。

  老国丈、谢皇太后的父亲、当朝太傅谢瑛,在武帝死后就将与自己同为托孤重臣的赵王bī出了洛阳,他专权gān政、把持朝纲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是第三个敌人。

  齐王梁炅虽远离权力中心,可从他对楼兰秘宝孜孜不倦的追求上来看,似乎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是第四个敌人。

  现在随便数数,大的敌人就已经有四个,广陵王若真被册封为太子,届时,皇后萧淑穆、太傅谢瑛、赵王梁伦、齐王梁炅以及前后两代、数十个手握兵权的藩王决计再坐不住,凭他在街头巷尾那些传言中所展现出的智谋心xing,白马可不相信这些人他都能对付。

  即使广陵王敢于争这一把,即使他有些谋略,可他无依无靠,又能用什么去与人争斗?王妃桓婉,桓家,桓温?白马觉得桓家不过是广撒网罢了,若真是风口làng尖,他们不一定会站在广陵王的身后,因为他的路确实很难走。

  白马不懂朝政,只是从人之常qíng来推断,就知道广陵王这样既没有势力依靠、也没有什么雄才大略的人,是很难在众多豺láng虎豹似的藩王、外戚间守住自己的江山。

  那么,一寸金也就有可能被卷入危险中,临江仙果然还以心忧一寸金的安危。

  然而,一寸金既然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被广陵王看上,则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临江仙晓得危险,她自己更不会不晓得此路难行。

  只怕此中真的有人在推波助澜,她不得不去,不能不去。

  白马转念一想。

  泰熙元年,广陵王纳一寸金为妾。

  泰熙元年,周望舒出塞查案。

  莫非这也是周望舒一早的布置?莫非他从那时开始,就把一寸金安cha在广陵王的身边?他想要一个根本没什么势力的王子,为他做什么?

  白马一时间没法再想得深入一层,不过他觉得朝廷越乱越好,乱了,他的机会也就到了。

  临江仙见白马一脸兴奋,幽幽叹道:“许韶华走时,与你一般大,却没有你这样聪明。俱是苦命人,你可莫要去走他们的老路,还是……为自己活着罢。二爷是个好人,若你喜欢,跟了他真的不亏。”

  白马:“……”

  临江仙摇头,明明是笑,却莫名带着些悲凉,唱着:“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楼塌了。”

  白马抬头,见罡风自九天飞落,扬花漫天,云中有雾。日光是凉的,金粉浮光也是白的,天地间充斥着bào雨将至的征兆。

  第23章 探听

  “抢我馄饨、封我xué道、吓唬我,还说……说那样的话。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大混蛋。”约莫是被临江仙说的话给惊着,夜里二爷入梦,白马抱着枕头磨着牙,呓语不止。

  他身披金甲,手握长枪,踏碎成片的白骨,趟过尸山血海,来到红彤彤的婚房前。红烛帐暖,鸳鸯锦被,殷红的盖头掀开,面前赫然现出二爷那张野xing的俊脸。

  白马呼吸急促,翻个身猛然坐起,发现原是被子裹得太紧,此刻自己已被憋得满面通红、汗湿衣襟。他一面喘气,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着梦中的qíng景,恐怖血腥混合着梦幻绮丽,余韵久久不去。

  我为何会做那样的梦?白马呆坐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只能猛捶枕头、一阵自言自语:“臭流氓,看我把你的老底儿掀出来! 啊、啊——且!”说罢鼻尖一算,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四月清晨微寒,凉风自窗口钻入。

  白马三两下穿好衣服,打着呵欠爬起来关窗,疑惑道:“昨夜睡前我不是关窗了么?”

  窗外,一名黑衣人两脚勾在房檐上,倒悬于窗框右侧两寸处,收敛了气息,在空中微微摇晃。

  啪——!

  随着白马扣上窗户,黑衣人脚腕与腰腹同时发力,跃起至半空,继而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落在屋顶。他明明生得高大健壮,这一落地却未曾发出丝毫声响,仿佛是猫儿变来、脚底长着ròu垫,可见是个轻功了得的人物。

  此人穿着墨色夜行服,半长的头发高高束起,以一条腥红三角巾覆住口鼻,只露出琥珀色的双眼。他蹲在檐边,探出脑袋,饶有兴致地朝下张望,见白马抱着个磕破角的木盆向水渠走去,立即无声无息地踩着屋檐瓦顶尾行其后。

  清晨雾气未散,花叶上蒸腾着微蒙的白烟。小径两旁林花着雨,都成了胭脂颜色。

  白马值此年岁,抽条很快,为省钱,平日总是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袍,紧紧系一条掌宽的腰带,七尺余的男儿竟也显得有些弱不胜衣。

  他从林间疾行而过,无意间触动了道旁的树木,枝头水露带着落花砸下来,他便笑着把木盆举在头顶,高高兴兴地跑走了。

  巨大的野牡丹花瓣间集满露水,终于不堪重负,剥地一声、落在地上,继而被黑衣男人大脚踩扁,瞬间零落成泥。

  白马与往常同样,先折树枝练剑,再折一枝练刀。

  只可惜他没有一个真正的师父,手里翻来覆去练得都是那几个记忆中的片段——即使出招已是行云流水,身法快至惊鸿游龙,其威力不过尔尔。更莫说他时常连饭也吃不饱,纵使真是游龙,最多也只能显出个泥鳅的模样。

  耳际充斥着树枝挥动发出的咻咻声,漫天帘幕般的飞花落叶。

  黑衣人隐在茂密的夹竹桃后头,明亮的双眸中映出白马天青色的身影。

  修长的手脚,劲瘦的腰腹,细长枝条里毫不掩藏的杀意,那招招毙命的打法与白皙柔弱的外表极为矛盾。这个名为柘析白马的羯胡少年,纵使零落成泥,也无时无刻不在向天地宣示着,他的内心从未真正屈服于任何事物。

  咻——!

  一道微弱的气流顺着树枝尖飞出。只听噗噗数声,气流刺破夹竹桃修长椭圆的叶片,径直点到黑衣人面前。气流本就微弱,倏而散开,冷风沾到了他的眉心。

  白马自学数载,竟练出了一道朦朦胧胧的剑气?!

  流水淙淙,丝竹声起。

  丝竹声落,午后青山楼,开张了。

  白马盥洗后练功如常,既要接近二爷,当日便开始行动。他先去向楼中掌事们打探,都说二爷是楼主的义子,武功高qiáng,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尊称二爷。

  黑衣人大白天穿得浑身漆黑,莫名其妙跟了白马一路,见他那小心翼翼、仿佛揣着什么惊天秘密的模样,实在忍不住解下猩红面巾捂嘴偷笑——模样粗野英俊,正是二爷本人。

  二爷chuī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在楼里,浑不在意旁人目光,从怀中捏出两锭金子,找到几个熟人耳语一阵,哈哈大笑着回去了。

  于是,当白马跑去打听,听到的都是醉人的好话。

  “他是楼主的结义兄弟,姓曹,三岁读书识字,五岁下笔千言,文采斐然,天下才共一石、他独占八斗。”

  “他jīng通音律,从不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不轻看咱们,虽流连花丛,然风流却不下流。家财万贯,富可、可……哎呦说不出口。总之出手十分的阔绰就是了。”

  “我还听说二爷武艺高qiáng,曾在鱼山习武,技压岑非鱼。在点苍学艺路遇周望舒,将其打得满头包。上可……下可……直是武神再世。”

  周望舒是你们家少爷你知道么?白马每听一人说话,必然要腹诽一阵。

  见众人将二爷说得天花乱坠,他终于被自己的腹诽给撑得到反胃,摆摆手不愿再听,捂着满身的jī皮疙瘩落荒而逃。然而,没能问到有用的东西,白马又不死心,不得不再跑去询问其他客人。

  客人们的说法越发荒诞,譬如二爷是楼主儿子养的娈童,与楼主生了少爷,直是越问越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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