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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38)

  白马一面伺候他,一面柔声问道:“若义父不想让我懂,我自然不懂。若您想让我懂,那么我便懂一些。”

  “有意思,你且说说看。”董晗轻哼两声,暂时沉沦在yù望当中。

  主子,代指萧后和惠帝。他们虽掌握权柄,却前láng后虎如履薄冰。

  儿子,自然是广陵王。

  广陵王梁遹,乃是惠帝的庶长子,其母仅为一寻常宫女,偷偷在皇太后的庇护下生下了这个儿子,而后不久便被萧后毒杀。惠帝胆小,对此根本不敢作声。广陵王自幼长在宫中,却习惯了受人冷落,才智不算出众,更从未表露过对皇位的向往。

  只不过他是个痴qíng人,在青山如是楼遇到了谢韶华,从此便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开始奋发图qiáng。

  媳妇,是广陵王妃桓婉。

  桓婉出自司州桓氏,父亲尚书令桓温乃是清谈家的领头人物,桓氏家族盘根错节,在司州很有名望,他们算是广陵王除了长子身份外、唯一的倚靠了。

  然而桓家的野心很大,他们不仅想要控制广陵王,更派出家中的年轻人前往各个势力派系中为人幕僚,不知到底是有些什么打算。

  叔父,是赵王梁伦。

  他是先帝的同母弟,多年来手握并、凉、幽三州兵权,开疆扩土倒不曾有过他,但为天子杀功臣、收兵权,贡献尤其突出。及至先帝驾崩,托孤不成,被谢瑛bī出镇守豫州,共掌控着四州兵权。

  老丈人,自然就是老国丈、太傅谢瑛。

  他少年得志,借着家族势力平步青云。先帝深爱其大女儿谢雁,可惜红颜薄命,病重垂危之际请求武帝娶了自己的亲妹妹,自此谢家“一门二后”,谢瑛风光至极。

  眼下,谢皇后成了皇太后,谢瑛与赵王梁伦同受武帝托孤,却大胆到把托孤的诏书从中书监手中“借走”。后又掌控禁军威慑赵王,将对方吓得只敢躲在大司马门外长啸,连夜逃出京城。

  此后,谢瑛总览朝政,任赵王为侍中、大司马、假huáng钺、大都督、督豫州诸军事,发配出去镇守许昌。将自己晋为太傅、大都督、假huáng钺,录朝政,甚至于令“百官总己以听”,其手中权力几乎等同皇权。

  萧皇后害怕大权旁落,她的眼中钉便是这四股势力。

  萧后毒杀广陵王的母亲,如今报应不慡,自己至今没有生育,眼看着这个庶长子越来越有贤名、极有可能即位,她心中不痛快。萧后不痛快,便一定会在惠帝耳边chuī枕旁风,总是朝臣再如何议论广陵王贤明,惠帝只怕还是觉得他没有才gān——即使并不如此认为,也迫于萧后的yín威,不敢表露。

  目前,萧后还能压住广陵王,并且这皇子她早晚都要对付,即使对方真成了太子,以萧后的手段也有的是方法让他被废黜,故而并不急于一时。

  更何况广陵王是惠帝的亲儿子,惠帝纵然不喜,广陵王没有过错,他也不会与自己的儿子大动gān戈。

  桓家一直低调处事,与各个派系的矛盾尚未显露,眼下,不会对萧后等人造成致命的伤害。

  赵王与谢瑛水火不容,偏安在外——指不定哪天就驾鹤西去了。

  试想,萧皇后辛辛苦苦熬到今日,控制了惠帝,面前却一直挡着一个谢瑛,她只怕是时时刻刻都如鲠在喉。

  从董晗的话里看来,皇后想对付谢瑛,她准备动手抢回被谢英霸占多年的权柄,却苦于找不到帮手?

  白马想得入神,不发一语,像是没什么话可说。

  董晗被他伺候得极舒服,服用了掺了寒食散的酒水,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见他那模样,叹道:“就说你听不懂吧,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只是我从未想过,有钱无处使,竟也是如此愁人的一件事。”

  “义父莫要太过伤神。”白马心中有了计较,道:“就说主子刚刚当家那年,老丈人闹出来天大的笑话,便知道他是糙包一个,纵使眼下得志,也不过是火仗风势,不值得您如此费心。”

  惠帝即位那年,谢瑛将武帝的原初年号改为惠帝的永初。完全违背《chūn秋》所载,新帝即位后第二年方可改元以敬先皇。闹出天大的笑话,又急急忙忙再改了个泰熙年号。

  白马以此调笑谢瑛,实则并非是当真觉得这事是个笑话,而是要借此像董晗表明:我不仅听得懂你的话,我知道得也不少,或可为你出谋划策。

  董晗目露jīng光,诧异一个chūn楼倡优竟能听懂自己的暗语,玩笑般问道:“你能为义父解忧?”

  他问完此句,似觉不妥,喃喃道:“可叹如今京城中万马齐喑,我四处奔走,毫无所获,只能到chūn楼与一倡优谈国家大事。”他自言自语间,似乎终于想明白了,笑道:“算,就当广撒网罢,今日之事不可向旁人透露半句,否则莫怪义父不念旧qíng。”

  看董晗的模样,估计是被萧后bī得太急。

  然而朝中局势不稳,谁也不愿此时就站好队。更莫说萧家自萧皇后父亲去世后,便呈现衰落之象,哪有人愿意舍弃谢瑛、赵王等人,去投奔一个掌握不了实权的皇后,或者无能的皇帝?

  白马为他理好衣衫,侧身躺在董晗身边,懒洋洋地把玩他腰间的玉佩,道:“大道理我可不懂,但身在青山楼,见的人遇的事都不少。心中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或许真能帮到您的忙。”

  董晗肃容,问:“你想到什么?”

  “我认识一个人。”白马肃容,可他没有把话说死,只言:“只是我知道,若想为义父办事,须慎之又慎,我还须再看看、再想想。”

  董晗点头称是,正yù开口细说,门扉被扣响三下,侍卫的声音隔着门传入——

  “大人,家中有事,须回了。”

  “备好轿辇。”

  白马立即起身,为董晗穿衣梳头。

  他单膝跪在董晗身前,低眉顺目为他打理腰带玉佩,心想,这人义子无数,只爱颜色好的少年人。我拒绝入宫追逐名利,可让他记得我。但若想得他信任、为他器重,必须将眼下的困局解开。万事不可靠别人,周望舒未必能算无遗策,我也需要抓紧董晗。

  他想着事qíng,不防头发被董晗揪起一缕,听他道:“你都有白发了?风尘飘摇,过得辛苦。”

  白马起身将董晗送出,边走边说:“人各有命罢。”

  董晗:“今日我知你有才gān,往后你便是义父的落在市井中的眼耳口鼻,平日多听多看,若能寻到几个人为我助力,义父绝不亏待你。”

  “是,义父。”白马低眉敛目,眸中却有jīng光一闪。

  第26章 紧追

  屋外头日光明媚,chūn色正浓,雀鸟叽叽喳喳。

  白马在前引路,鹅huáng纱衣晕着一层柔和的暖光,仿佛带上了一层柔软的细绒毛。

  三名侍卫们在后环顾董晗,将他紧密护住。一行五人下了楼梯,穿过长廊,冒着漫天浮动的花雨,走到楼中庭院。

  高大的长楸树下,人头攒动,粉白花雨纷纷扬扬,落得极不寻常。

  侍卫上前将人群驱赶开。

  白马心中咯噔一跳,心道,此楼中如今最爱作妖的,非二爷莫属。那金楸檀的花枝正好点在自己窗边,晨起时他刚刚将窗户封上。二爷若是故技重施、再来扒他的窗户,定然要吃个“闭窗羹”。以他那样的xing子,只怕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他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压低脑袋、惴惴不安地行至树下。

  果不其然,那大树上还真有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他骑在最高最长的枝头,怀里抱着把蟒皮三弦琴,正旁若无人、兴高采烈地弹拨。

  琴声欢快、激昂、热烈,音波推出气làng,雄浑的内劲带着火山喷发般的热qíng,将满树的花苞都给振开了。

  见到二爷的一刹那,白马平静的脸上,仿佛瞬间现出一道裂纹。

  开窗不好、关窗不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了接近周望舒,平白无故捡来一个“烫手”的二爷,他真有些悔不当初,心里翻来覆去地只有一句话——我为何要犯贱去打听他?

  花雨随乐音而动,飘摇天地间。

  二爷骑在枝头,与二楼同高,对着白马房间的那扇已被封死的窗户,瞎唱:“风雨如晦,jī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小马儿,起chuáng、开门、收拾漂亮,让我——进去吧!”

  众人鼓掌哄笑,白马脸色青白红紫。他因为相貌与中原人不同、外表又十分出众,总是被人注目。平时,除了为客人奏乐跳舞助兴,他从来都是低调行事,从来小心翼翼,只想安安生生地活着。

  然而,幼年受人欺侮的记忆,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浮现心中。他很害怕,因为眼下他并没有能力去反抗任何人,他怕受人欺压qiáng迫,怕再有人让他脱光衣服,当一匹好看的羯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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