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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奴_七六二【完结】(88)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屋檐下的迎客铃,忽然发出一阵爆响,确确实实是无风自动。

  此刻,白马也感觉到了邪乎,杵在原地,不敢动弹。他心里有鬼,难免害怕,不敢再有隐瞒,“我、我我……我不……啊!”

  岑非鱼听见白马的惨叫,仅有瞬间挣扎,即刻在怕鬼和保护白马间,选择了后者,猛地将脑袋挣了出来,后颈被瓶口蹭得一片红,抱着铜瓶问:“怎么了?莫怕!”

  白马指着岑非鱼的方向,喊道:“猫、猫猫,有只猫在你屁股后头!”

  岑非鱼莫名其妙,“我瞎编来骗你的,哪有猫猫?”

  白马抓狂,“什么猫猫?你看它时,它是闭着眼的!”他试着叫了一声,想将猫引过来,“喵——袄?”

  岑非鱼发现被骗,松了口气,笑道:“你个小兔崽子,方才是你吓老子的?”

  白马分明看见,岑非鱼身后有只猫,猫眼碧绿,不知是哪个达官贵人家的波斯猫,可能被自己的叫声吸引过来的。可它机警异常,见岑非鱼回头看它,竟然紧紧地闭起双眼,缩在墙角。

  岑非鱼是真的怕鬼,只敢回头看那一眼,加上院落里黑漆漆一片,荒糙满园,他没听见响动,一时间没能发现它。

  他转身面朝白马,那猫竟然又悄悄走到他身后,像个人一样踮起双脚,直立起来,举起一条前爪,对准了他的屁股——

  白马大喊:“它要挠你屁股了!”

  “休想再来骗我!待二爷过去,带你出去再来修理你,莫动。”岑非鱼怕鬼,手上没有武器,准备回头捡起倒在地上的铜瓶,突然被波斯猫照着面门,扇了个大大的巴掌,冰冷的毛绒触感令他瞬间汗毛倒竖,转身就朝白马跑去。

  谁知那瞬间,天地间突然狂风大作,宅院里的迎客铃叮叮当当爆响,明月周围的乌云全部被chuī去。月光大盛,将站立的波斯猫的影子放大了数十倍,落在白马身后的墙上。

  岑非鱼惊魂不定,竟然举起三、四尺长的大铜瓶,蕴足内劲,抡起甩出,向那巨大的黑影砸去!

  他反应过来,惊呼一声:“遭了!白马快躲开!”

  白马吓了一大跳,“你疯了?”

  岑非鱼:“躲开!”

  轰隆——!

  白马身后的高墙因年久失修,眼下已不堪重击,自铜瓶击打处裂开,继而轰隆一声整个倒塌,把白马埋了进去!

  曹跃渊原是魏朝的济北王,及至元皇帝曹奂禅让,被贬为鄄城公,再被周朝征辟为官,期间时日间隔并不长,故而众人都以对待王爷的礼数对待他。

  其府邸豪华宏伟,就算是一面墙,也是异常高大。

  白马反应过来时,知道自己是跑不掉了,gān脆紧贴着墙壁站好,双手护住脑袋,蜷起身体——是幼年时挨揍养成的习惯。

  “你们gān什么?要来便冲我来啊!”

  白马隐约听见岑非鱼的怒斥声,不知他是不是被吓傻了,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崩塌并未持续多久,不消片刻,扬尘亦已落定。

  白马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继而慢慢挪动,心中一喜,发现自己好巧不巧,竟被一块大石块给护住,正卡在一处夹fèng间,完全没有受伤。

  岑非鱼跪在地上,直接用手挖开土石堆,“白马?白马!”

  “我没事!”白马应了一声,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

  岑非鱼听见了他的回应,动作越发地快了起来,“你撑住!莫要乱动,等我救你!”

  白马一阵咳嗽,没能答话。他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将自己引至此处,心道,曹跃渊是祖父的结义兄弟,他必定不会害我,莫不是要与我传讯?

  他想了半天,仍未理出头绪,索xing自己动手挖开泥土与木渣子。

  白马挖了两下,忽觉手中一凉。

  “这是什么?”他手中握着一抔土,土渣从指fèng间滑落后,留下了一块冰凉的东西。那东西并没有多大,质地似是石头,又不全是石头,像是一块薄薄的玉石碎片。

  此刻视物不清,可白马的直觉让他不要扔掉此物,他便将东西收在腰带里,继续手上的动作。

  哗啦!

  头顶的巨石被岑非鱼掀开,他慢慢将白马从大石头下拉出来,整个抱在怀中,狠狠地亲了两口,“太好了,终于……呼!你莫要乱动,我先抱你出来。可有受伤?是我的不对,这宅子冤魂太多,闹鬼很久了,我实在是……”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白马从岑非鱼怀里跳下,抖落身上的灰尘,整个人灰头土脸,像只钻了灶台的花猫。

  他踮起脚,伸手在岑非鱼脑门上重重拍了两下,笑道:“给你去去惊吓。”

  岑非鱼还是后怕,背着他飞也似地逃了,小声嘀咕:“他们怨气大得很,专门派猫来吓人。我就说了,让你不要叫我那个名儿。”

  第53章 变化

  银月皎皎,夜风送慡,chuī去两人身上的尘土。

  岑非鱼思及此夜波折过多,白马定然累了,便不再飞檐走壁,背着白马,一步一步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白日里的浮华落尽,天地仿佛归于太古之初混沌中的一粒jī子。

  父亲从未背过白马,但他曾无数次幻想过。

  此qíng此景,与他的想象别无二致,尚多了一点温暖——人的温暖,与衣物、棉被、炭火都不同。天是冷的,地是冷的,周遭都是冷的,甚至他的鼻尖、后背都是冷的,但两人紧紧相贴处的那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温暖不灼人。

  白马趴在岑非鱼背上,舒适惬意,昏昏yù睡,喃喃道:“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头,是小时候,在匈奴。那夜雨疾风骤,我们的帐篷塌了,三个小孩儿冒死跑到李雪玲帐中,她夜里经常不在,刘玉也知道,她是去陪乌朱流睡觉了。后来,天上落了个雷,把她的帐篷烧了,我们不得不跑出去,在一颗大树下抱成一团,瑟缩着躲雨。刘曜说,将来长大了,要做个像你一样厉害的大侠,把匈奴人杀光。我说不行,学武杀不光所有匈奴人。”

  “二爷的名头如此响亮?”岑非鱼开心极了,似乎除快乐以外的qíng绪,从未在他心中久留,笑道:“好勇斗狠,确非君子所为。可现在不是君子的世道,三寸不烂舌,不如一对铁拳头。但若有一日你凭着武斗将所有对手都打趴下,也就到了不能再用拳头的时候——人若不服,你打不烂他们的心。”

  “是这么说。”白马思及自身,颇为感慨,“到了洛京以后,见过了中原的主子与奴才,我才知道,你们无须铁索铁链,也能让奴隶们不敢私逃。”

  岑非鱼沉声道:“心里不将自己当作奴隶,那么你便不是奴隶。此间事了,同我一道回青州。”

  周望舒说“带你回江南”,岑非鱼却说“同我一道回青州。”

  白马感觉到腰间那块冰凉的玉石,因被压在两人中间,此时已如彼此体温般温热。他莫名鼓起勇气,再问了一次,道:“二爷,你有过心上人么?”

  岑非鱼沉默驻足,不答话。

  白马从他的沉默中,读出了绵绵不绝的悲凉,“对不起。”

  岑非鱼叹了口气,“何故有此一问?”

  白马眨了眨眼,再闭上眼,“没什么。”

  先前那一问,因为岑非鱼打岔,没有听到回答。至此,自己已经问过三四次。岑非鱼一次不答,可说是他想戏弄自己;两次不答,可说是被别的事岔开了;可三次不答,白马不是愚痴儿,知道他是不想回答。

  其实,白马从头至尾,根本不关心岑非鱼是否有过心上人。他想问的,只不过是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可他没有这样的自信。岑非鱼何故会喜欢他?而自己说到底,除了长相而外,又能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

  “心上人,心上人……何谓心上人?”岑非鱼似乎陷入了回忆,并不美好的回忆,喃喃道:“我离家时只有一腔热血,想像二爷爷说得那样,效仿汉之卫、霍,将十万骑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多年来,我不是在行伍中苦练,便是沙场拼杀,哪知道什么心上人?”

  白马不信,道:“我记得孟子说过,‘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你那么好……风流的一个人,应当很早就知慕少艾了。”

  岑非鱼陷入回忆,“我幼时,羡慕父母恩爱,总去坏他们的好事。我父好喝酒,常因酒后直言得罪别人,母亲不让他喝酒,我便偷偷帮他打掩护,一来能让父亲开心,二来好在母亲不开心时哄她开心。我少时,嫉妒大哥英俊好人缘,常常与他打斗,他很厉害,却总是输给我,倒不是故意相让,而是他对我下不了手;我上阵杀敌,好逞威风,每每累得瘫倒在地不得动弹,大哥总会把我背回去,仿佛他有使不完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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