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了，但对着一屋子刚刚骂过迁誉的陌生面孔，心中仍旧没底，唯一认得的人就是迁穆，于是不自觉地朝他看去。
迁穆见弟弟离席而去，正觉尴尬，知道狐仙明白事理，顿时宽心了几分，立即命人备琴上来，供他演奏。
有了迁穆的配合，涂昔的心放下了些，众城主本就喝得恍惚，见这么个漂亮的少年要弹曲为迁誉赔罪，立刻也忘了方才的不快，都高兴地要他奏来一听。
涂昔心不在焉地奏了一支短曲，众人不通音律，听得舒服便一起叫好，接着纷纷敬酒过来，涂昔心中只想着迁誉现下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喝了什么，但喝了几杯下去，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然后就是眼睛一花，一头栽倒在面前桌案上，醉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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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冷醒的，或许是被人声吵醒的。
醒过来头痛yù裂，难受得想吐，很想找个人来靠一下，可是环顾四周，只看到来回奔跑的陌生人，没看到心中念着的人的影子。
这些人都怎么了？好像遇到了什么慌张的事qíng一般。他挣扎起身，勉qiáng挪了几步，这才想起之前这里还正在设宴，此时再看，除了混乱，便是混乱。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人，看了一会儿，心头突然翻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难过，难过到竟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倒过去。
勉qiáng扶墙站稳，他忽然意识到，若不是上天即将降下大悲，他绝不会产生如此不安的心qíng。
——出事了。
“失火了！”
周围一片混乱，远方似有更加嘈杂的声响，附近听到很多人高声呼喊，堂外宅邸深处，冲天的火光映红了黎明前的暗蓝天空。
涂昔站在门口望着，顿时手脚冰凉。
那是他们住的地方。
涂昔踉跄着退了两步，忽然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那真像是一阵风，众人看得愣住，只见那个白色的影子疾速远去，冲入了那一片熊熊的火光之中。
——迁誉。
火光冲天，秋夜凉意刺骨，火海中却热得灼人，涂昔一路上看到不少人慌张地逃跑，其中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也已经无力去想了。
小筑竟是火海的中心。
“迁誉！？”
木质轻梁，本就容易焚毁，此刻更是已经摇摇yù坠，金红的火焰刺眼，眼睛被浓烟熏得看不清事物，他就这么半盲着冲进了那座屋子，疯了一般地在火中穿行，可是屋中空空如也，只有窗帘chuáng帏被烧得面目全非。
越窗而出，奔到后院，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天顶昏蓝，庭院四周竹林大火，中心被映的如同白昼，要找的人就躺在中间那片白昼之中，手臂搭在额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迁誉？”
少年冲到跟前，脚下一软便跪倒下来，迁誉半睁着眼睛看他，眼中无限迷茫，过了半晌，终于轻声道：“我竟然还能看到你，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声音哑了许多，好像失去了一切生气，涂昔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这才望见他胸口cha着一支羽箭，自己则是跪在一片血泊中。
扣他脉门，已然微弱至极，涂昔压下哽咽，急声道：“你不是做梦，我来救你——”
涂昔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他的心口，身后数跟银光亮起，便是又要将那日救人的故技重施，想救活他的xing命。
可这么等了一会儿，涂昔的神色忽然有些错愕。
“为什么——”
救不了。想要将自己的xing命续入他的体内，却不知为何做不到。
那个身体好像容不下自己的xing命，自己的魂在胸口游移许久，始终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地方。
涂昔呆呆地坐着，脑中变成一片空白。
“迁誉，我怎么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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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番外·一生寄一世（5） …
迁誉似乎很难再说得出话来，只能那么望着他，过了许久，才柔声道：“你能救的……恐怕只是‘人’的xing命啊。”
“……人？”涂昔紧紧捉住他手，眼泪急得簌簌而落，“你难道不是人么？”
迁誉微微摇头，：“修仙……你忘记了么？”
此言一出，如一记当头棒喝，涂昔猛然惊醒，修行至今已经过了许久，他此时已不是凡人之体，而是将成半仙了。
可是那样的话，便救不了了。
若说原本只是落下眼泪，此刻则是真的哭了出来。
一头扎在他的胸口，想问很多很多事qíng，却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明说过不会让他死的。
明明以为不会死啊。
“我只是……离开你一小会儿……而已……”
迁誉又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你不在，他们才终于找到机会了。”
——是敌国的杀手。
迁誉其实早就想到过，十五城联合是他的提议，那么多的计策都是由他而出，城主议论不知收敛，早已把他bào露在危险之中。
敌国已然听闻，十四座城为何一直久攻不下，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
这样的人，他们不会允许留在世上。
“……十五城……一场大战即将开始，却是打不过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目光中似有无限的温柔，他柔声道，“狐狸，莫要再哭……”
涂昔的脑中已然一片混沌，听不清楚他说话，只能看到他的眼睛，越是看就越是想哭，想就这样一直哭下去，甚至觉得自己再哭上一会儿，便有能力救得了他了。
——空怀着八条xing命，可是最值得救的人，自己偏偏救不了。
迁誉几乎发不出声音，甚至想回握他的手也做不到，只感觉伏在胸口痛哭不止的人，眼泪浸湿了衣襟，让心口疼得简直要撕裂开来。
“……别哭……”他用尽力气道，“狐狸，好好听我说话……”
涂昔这才听到些声音，抽泣着抬起头来，等着他说。
“……这里再没有你的事了，回林中去吧。”
涂昔愕然望着他，道：“我要……回到林中去么？”
“嗯，就像我见你之前那样，”迁誉轻声道，“那么漂亮的地方，若是少了你，一定也很寂寞吧。”
——回得去么？
涂昔呆呆地坐着，忽然道：“迁誉，我不回去了，你若死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迁誉看着他，忽然皱眉道：“……这里与你有何关系……留下作甚？”
“你死在这里，我就绝不离开——”
“我与你……有何关系？”
“我……”涂昔一怔，登时哑然，“我们难道不是……恋人……么？”
“恋人？哈……”迁誉喘笑道，“其实，你有空可以试着养上一只什么，肯定也觉得有趣——”
“你说什么？”涂昔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忽然觉得捉着他的手一阵刺痛，立时松开，颤声道，“养什么？”
“人呐……实在是没有像你这么有趣的，不但抱起来舒服，而且好骗——对了，救不了我，能不能帮我让迁家免于灾祸，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啊——”
迁誉仍在自顾自地说着，涂昔却一瞬间哭不出来了，他面色苍白地站起身，看着他的眼神又悲又怒，好像在看什么恶鬼一般。
迁誉想要继续说下去，咳了一声，发觉自己真的发不出声音了。
眼前的火光暗淡了许多，也看不见他的狐狸了。
濒死的时候很冷，胸腔里的气息一点点变得冰凉，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害怕，这个时候，实在很想让他陪在身边的。
但是，这样已经足够了，看他为自己的死哭过，那么伤心地哭过，就足够了。
狐狸啊……果然是……很好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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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昔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完迁誉说那些话，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想快些回到他的树林里去，想从此以后再也不见凡人的影子。
——堂堂狐仙，竟被凡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敌军大军压境，城中已然乱作一团，涂昔熟视无睹，出城直奔深林而去。
黎明月光淡薄，远离尘世，人声逐渐不见，林间水雾而又寒冷，抬头见得晨鸟出巢，一派祥和宁静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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