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绸缎庄谢绝了几乎所有的买卖，只留下三四笔老主顾的生意。日子一下清闲了许多，剩下的帐都懒得算了，呆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提笔，有小仆敲门进来，跟他行了个礼，又在屋里看了一圈，在玄关放下一样东西，转身要走。
看他一言不发就告辞，秦钧鸿疑道：“你拿来的什么？”
小仆颔首道：“是有人寄给秦二少爷的信。”
“给他的？”房子里暖和，秦钧鸿却还是不想动弹，只伸手敲了敲桌案，“放在那边做什么，拿过来。”
小仆听话把信拿进来，按在他桌上，迟疑道：“送信的人说……这是一定要给秦二少爷的信。”
“什么一定不一定，我还会吞了么？”
秦钧鸿听得莫名其妙，眼朝信封上一搭，话尾忽地一滞。
——秦家的信。
还有四天便是除夕，秦家远近亲戚，该是都已经聚在一起了，少爷还见不回去，自然要催的。
秦钧鸿沉默半晌，淡声道：“他人呢？”
“下午出门去了，可能得再晚些时候回来。”
“哦……放着罢，等他回来我给他。”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待那小仆一走，立刻抓过信来想拆，可许久就是下不去手，犹豫好半天，最后还是丢开了。
——看了只会更不高兴，既然钧雁叫他不要跟自己过不去，那就眼不见为净。
这么开导自己一番，他提起笔来打算埋头账目，可一页盯了小半个时辰，心思还是在那封信上。
秦家的家书是什么模样？他从没收到过，甚至连父母的笔迹都没有见过，心知和别的信没有不同，却还是想看一看，管他们在信上说什么，反正钧雁已经答应了不走的。
钧雁答应他的事，至今还没有食言过。
多了几分底气，他挣扎着又伸手，把信重新拿起来，正要撕开，只听“呼啦”一声，风雪纷乱，门赶在信之前开了。
秦钧鸿手一抖，几下把信压在账册下面，张口就斥：“进来不会敲门么？吓我一跳——”
秦钧雁忙关紧了门，一边解下披风挂在架上，一边无奈道：“上次我敲门，大哥骂我说吵了你睡觉。”
秦钧鸿尴尬无语，秦钧雁几步已凑到竹榻旁边，想来屋外颇寒，他双手脸颊都冻得发红，倒了杯茶捧在手里。秦钧鸿抬眼看他，正要说话，钧雁却道：“说了这几天歇一歇，怎么还在算账？”
他说完发觉不对，那算盘放得足有一条胳膊远。
“不是？”
秦钧鸿抬手压在账簿上，闪烁其词：“正要开始。”
秦钧雁愈发奇怪：“可这墨都快gān了。”
“……呃？”
他坐得太久，之前研好的墨已被蒸gān了水，秦钧雁疑惑地把那条长案上的物件扫过一遍，手指按在账册底下露出的一角，皱眉道：“家里的信？”
秦钧鸿看着那一角，愕然道：“你怎知这是信？！”
“家里写信来用的信封纸，别的地方没有，”秦钧雁一语揭破，挪开账册，看信封上写着自己名字，却不知兄长心思，便不解道，“家里给我的信，大哥怎么还要藏起来？”
他不解，在秦钧鸿听来却像埋怨，丢开了笔淡淡道：“不就是催你回去，反正你不回去的，看不看有什么分别？”
“大哥，”秦钧雁叹道，“是催我回去就罢了，可若是家里出了急事——”
“出了急事？”秦钧鸿连忙抬眼，忽一咬唇，冷下来道，“出了急事，你就得回去？”
秦钧雁哑然，半晌道：“这是……两码事。”
“不管几码事，最后只有回去和不回去。”可若是出了急事，他总也不能拦的。秦钧鸿轻笑一声，把信丢到他手上，“谁稀罕藏，拿去拿去。”
说着起身端了灯盏，“我去卧房睡了，有急事你就回去，我不介意。”
“大哥——”
秦钧雁伸手去扶，又被甩开——其实再赖上去还是能扶一把的，他也习惯了。
不过这回却没过去，只是看着手上的信发愁。
说是要陪大哥在这里过年，可若真出了急事，该不该走？
想想这个问题，真是怎么回答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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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钧鸿堵着一口气，更吊着一根弦，迷迷糊糊睡了许久，身边朝下陷了一陷，一只手按到肩上。
“哥哥还在生气么？”
平日正经时候叫大哥，一遇讨好就变成哥哥了，秦钧鸿吭了一声，心想既然这么叫，那信上果然不是急事。
没有出事，他却也有些放心来，慢吞吞翻了个身，没好气道：“你又吵我睡觉。”
灯火虽弱，却仍睁不开眼，秦钧雁嘴角一弯：“若是在生气，应该不会睡着的。”
手中一只小碗放在chuáng头：“厨房煮好的梨子，我端来了。”
“……都该睡觉了，还吃什么，”嘴上这么说，还是摇摇晃晃坐起来了，看见汤匙递到嘴边，秦钧鸿皱眉偏头，“早不用喂了，我自己来。”
秦钧雁这次没推辞，依言把碗勺都给了他，弟弟神不知鬼不觉挨着chuáng里坐了半晌，手臂一点点勾在他腰上，看着是要扶，却几乎半搂在怀里了，秦钧鸿觉得暖和，便理所当然的靠着，等把几块梨子挑出来吃完，忽听钧雁道：
“梨汤也要喝完。”
一句话，便是有人在耳畔chuī了一口热气，秦钧鸿身子一僵，右肘下意识向后捅了一下：“又想gān什么？”
“……哥哥的身体似乎好些了，”秦钧雁避而不答，耳畔的声音温和又沉敛，“一个多月前那次下雪，之后咳得厉害，这次有哪里不舒服么？”
他的脸颊有些凉，却贴得秦钧鸿耳廓一阵发热，偏头避开，喝了口梨汤，低声道：“这次没有。”
“……那就好。”
他说完，手臂又紧了一紧，半闭上眼睛搂住他，脑袋依在他肩上，不再吭声，秦钧鸿磨磨蹭蹭喝完了一碗，碰碰他手，赧然道：“给你。”
对方也不睁眼，一只手摸索着把碗勺放在chuáng头，折回来仍旧暖烘烘地搂着，秦钧鸿按住他一只手，侧过头去瞪他。
秦钧雁微微抬眼，看他瞪自己，老老实实照单全收，许久竟让秦钧鸿瞪不下去，几乎要笑了：“别愣，就说……想做什么罢。”
面孔近不过寸，秦钧雁略一垂眼，目光落在兄长一双薄唇，向前去凑，停一停，见那人要躲，微吸口气，压了上去。
软唇上是梨香，口中是冰糖水的湿润滋味，秦钧鸿脑中茫然，那人的舌头滑进来挑弄颚壁舌，自己全然纠弄不过，轻轻重重，时痒时麻，却也舒服，舒服得想一直缠在一起。
“嗯……”
忍不住哼出声来，却也像是喘了一声，秦钧雁有些谨慎，略作撤势看他：“……行么？”
一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说是少年却是老成，说青年却还年轻，关切之中又有些期盼，秦钧鸿尴尬移开视线：“你，你总围着我转，到底有什么意思……”
秦钧雁追他面孔，蜻蜓点水似的又印上几吻：“我喜欢，”手臂搂得更紧，鼻尖到他耳垂后头，轻轻蹭几下，又换了吻来蹭，柔软的气息全扑在上面，“虽然一直没见过几次，但就是喜欢；后来见了……果然很喜欢。”
秦钧鸿听得面红耳赤：“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知道，”秦钧雁半闭着眼睛，吻在颈上，伸出舌尖轻轻地舔，“大概是……劫数。”
许是秦家欠你太多，上天便要追还，便让我来喜欢你，心甘qíng愿照顾你。
颈上点点湿痒难耐，秦钧鸿不禁又是一喘，扣住他手用了些力气，秦钧雁察觉，又撤开了些，面目抵在他后颈，哑声问：
“哥……你热不热？”
秦钧鸿睡觉只着一件单衣，背后被搂着却几乎要出汗，颈上被他撩得发烫，小腹也渐渐有些尴尬的热意，唯独胸前冷，扣住钧雁的手摸到他腕上，却已是火烫一片。
先起火的人要受不了了？秦钧鸿故作认真道：“我不热，倒是我帐里原来的热乎气全被你掀走了，还冷。”
32
32、chūn雪入暖阁（下） …
“冷？”
秦钧雁踢掉鞋子，挑下chuáng帘，整个人偎上chuáng来：“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帐子里暗了一圈，秦钧鸿垂眼不屑：“你又不是毯子，前面你裹得过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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