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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食之家_乐蜀【完结+番外】(4)

一个黯哑的老妇的声音随后在屋子里响起:“五郎,儿妇,你们两个起来,坐罢。”

谢庄虽然有亲兄弟四人,他是老三,但是他大伯父谢鲤还有一个儿子谢况和一个女儿谢兰芝,是他堂兄和堂姐。谢家又是实行的男女大排行,所以排下来,他在第五,她娘姜氏便叫他五郎。

谢庄和刘氏应喏,在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中,两人直起身来又跟屋子里的其他人见礼毕,才去一边的叫做枰的方方正正的低矮坐具上跪坐下去。然后谢庄便含泪忍悲说了些安慰其母姜氏的话,刘氏同样劝慰婆婆不要太过伤心,免得伤身等语。

姜氏又岂能不伤悲,她和丈夫谢博成亲差不多四十年,夫妻一向恩爱,如今丈夫一朝去了,她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过了这么多天,一想起老头子还要流眼泪。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肃穆沉闷,突然一个声音有些细尖的妇人开口道:“咦,阿嫂不是说五月末才生么?怎么这会儿就生了?”

第4章 无辜遭躺枪

刘氏在船上提前生下了第五个女儿谢妙容,不及向谢家众人报信儿,之前他们也是从谢安写回家的信里知道刘氏将会在五月末生产。加上谢家又出了当家人谢博突然意外离世的事qíng,所以谁都没心qíng注意本该是挺着个肚子待产的刘氏,她的肚子变小了,甚至她的贴身婢妇手里抱着个小婴儿这回事。

直到这时老四媳妇儿,也就是谢庄的四弟谢岩的妻子朱氏开口询问,屋子里以姜氏为首的众人才将目光转移到刘氏身上,并且发现了刘氏肚子变小,生了孩子。

姜氏作为婆婆当然是十分关心自己的媳妇儿生孩子,并且她也晓得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成亲十二载,其媳妇刘氏已经为他生了四个女儿,这怀着的第五个,据之前谢庄写回家的信里头提到有郎中诊断为儿子,要是生了的话,必定是个小儿郎。这样的话,添丁进口,不管是对儿子谢庄,还是谢家都是喜事。

“阿刘,是甚么时候生的?孩儿抱给我看看。”姜氏拿手里捏着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道。

刘氏欠一欠身答:“是四月二十六日巳时三刻(上午十一点左右)生的。”

转脸又叫婢妇阿粟把谢妙容抱过去给姜氏看。

姜氏道:“如今你才生了孩子不过十日,正该养着,我看了孩儿,你就先回你和五郎的院子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刘氏再欠一欠身说:“多谢1阿姑。”

这里刘氏贴身伺候的婢妇阿粟就抱着小婴儿谢妙容过去了。彼时谢妙容还有些jīng神,对于见一见祖母还有些兴趣。

所以被抱到姜氏跟前时,就睁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的小眼睛盯着姜氏看。

看清楚了,她的祖母约莫五十多岁,梳着矮髻,鬓边略微有些白头发,头上戴了两根银簪子,穿得很朴素。还有就是她的容貌跟美男爹有六七分相似,想当然也就是个美妇人啦。这个一点儿不奇怪,一般来说儿子的相貌都是随娘多一些的。谢妙容的爹谢庄的容貌就是随她娘姜氏最多,其他的兄弟也生得很好,但没那么多随姜氏的地方。

见祖母的容貌跟美男爹相似,谢妙容这个颜控立即就对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也升起了好感。所以手脚动了几下,显得比较活泼。

“嗯,这孩儿像五郎多些,不过,就是瘦了些。”姜氏眉间有笑容,从阿粟手里头把谢妙容抱过来,放到臂弯里仔细打量道。

在姜氏打量谢妙容的时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伸长脖子看她手里抱着的孩子。

六郎谢岩的媳妇朱氏在姜氏左手边坐着,离姜氏近,她把谢妙容看得清清楚楚,看过后道:“我瞧这孩儿鼻子有些塌,挺秀气,跟个女郎似的。”

姜氏闻言蹙起眉头:“是个女郎?”

刘氏听了此话,心中似乎被一根针刺了下,面上也有了些尴尬之色。连着生了五个女儿,她又比丈夫的年纪大三岁,这眼看以后越来越难生育,婆婆蹙起眉头带着失望语气的问话,还有屋子里的妯娌们投she过来的含义未明的眼光,让她低下头咬了咬唇,羞于承认又生了个“载寝之地,载弄之瓦”的女儿。

谢庄将妻子刘氏的表qíng看在眼里,立即替她解围,说:“娘,阿囡别看着瘦,可是jīng神头极好,我觉着她是我所有的孩儿里头最像我的。”

在姜氏身边立着的婢妇阿粟跟着补充:“小娘子出生之时,天地有异像,必定是个有福之人。”

阿粟以夸耀的语气说出这话,同样是想替自家从小就服侍的娘子挣回些脸面。她是从刘氏小时候就服侍她的人,主仆之间已经有二十多年的jiāoqíng。刘氏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时,当时十一岁的阿粟就到了她跟前伺候。

刘氏嫁进谢家后,她同样跟着来到了谢家,成为刘氏跟前伺候的最信任最得力的人。

阿粟这一说,成功地勾起了一屋子里除了谢庄夫妻外所有的人的兴趣。姜氏遂问:“你且说上一说,是何异像?”

“娘子生小娘子那一日,原本天气晴朗,在小娘子降生之时,突然电闪雷鸣,风雨jiāo加。等到小娘子落地,啼哭声响亮不说,外头一下子雨过天睛,天边还出现了一道霓虹。老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天地有异像?自古以来,凡是降生之时,天地有异像的都是大富大贵之人。”阿粟两眼放光地把当天见到的qíng景复述了一遍。

刘家本是世宦之家,一直以来都是诗礼传家,虽然后来穷了,但家学底蕴在那里摆着。阿粟尽管是个奴婢,但是到刘家后也看着刘氏读了不少书,耳濡目染,颇识了几个字,也知道一些典故。比如一些帝王将相出生之时什么满屋红光之类的。所以她坚定地认为这位自家娘子生的第五个小娘子一定是个有福气的女郎。

姜氏听完阿粟的话,就把手里抱着的谢妙容立起来更加仔细地左右打量。想看出来这个小女郎是不是真是有福气的人,或者说给谢家带来好运和福气。

谢妙容倒真是第一回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出生时候的qíng景,不过,她对阿粟这么chuī捧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

“阿粟,你可知咱们谢家的女郎生下来就是富贵之人,用不着什么天地异像来证明?若是儿郎出生,天地出现异像倒是可能为王为相,可是女郎出生闹出动静来,我看并非什么好事。四月二十六日,那一天2大人公进宫面圣后就跌跤出事了……”朱氏不以为然淡淡道。

朱氏说的话虽然语气平淡,但是那杀伤力绝对够大。好在她丈夫谢岩没在这里,不然定要给她这说话不知轻重的娘们儿一脚。说起来朱氏这个人也是世家女,并且是嫡女,不过因为她排行最小,做姑娘的时候在娘家被骄纵惯了,所以说话做事常常少根筋,老是出错,得罪人。

就像她现在说的这个话,本来她是想发表自己对谢妙容出生时天气异常的不同意见,可是她好死不死地非要在后面加一句四月二十六日那一天谢家的家主,她公公谢博出事。这样一来,就把谢博的死和谢妙容的出生拉上了关系,会让所有听到她这话的人想是因为谢妙容这个女郎的出生,将厄运带给了谢家,造成了谢博的死。

还被姜氏抱着的谢妙容也清楚的听到了朱氏说的这话,她真想蹦下去咬一口说这话的女人。这样也能躺枪?把自己说成个祸水,这真得是巨大的污蔑。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是不是这个女人跟自家爹娘有仇啊?不过,现在这一屋子的人很显然都是谢家自己人,那这仇又是从何处结下的?

很想看一看说这种话的女人是谁,谢妙容奋力地想扭一下脖子。可是接下来她就悲催地发现,她真得只是个ròu团子,明显的脖颈无力,根本就做不到随心所yù地扭动。并且,此时她的后颈被祖母姜氏的一只手托着,她使了吃奶的劲儿也只能看清楚姜氏的脸那一块儿地方。

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女人说了那句对她名誉有很大的杀伤力的话后,姜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好看了。接下来她便把谢妙容往身边站着的阿粟手中递,一句话没有,但是这种动作让看了的人觉得她是信了朱氏说的话,所以对这个才生下十天的孙女儿有些嫌弃起来。

“阿朱,你胡说啥?我家阿囡怎么会和大人公跌跤相关?阿囡才生下来不过十天,你就这么中伤她,岂是婶子所为?”刘氏忍不住忿然出声质问朱氏。

虽然谢妙容生下来一开始刘氏也有些嫌弃她,但那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这第五个女儿不是儿子让两夫妻失望,但再怎么样也是她怀胎九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是她和丈夫的骨血,她这个亲娘也是爱这个女儿的。像朱氏这样胡乱说话,让自己的女儿担上这么一个害死自己公公的不祥的罪名,那她这个向来好xing子的嫂子也是恼了!

朱氏见到刘氏气得俏脸通红,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又捅娄子了。讪讪地看了眼刘氏,她立即解释说:“阿嫂,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阿囡是我亲侄女,我哪里会害她……”

刘氏冷哼一声,简直对眼前这个弟妹无语,不晓得该怎么说她了。尽管朱氏说她是无心的,但越是这样越令刘氏火大。

坐在刘氏身边儿的谢庄也是相当不快,不过他是男人,当着自己的娘还有屋子里的其她女人,他也不能如同刘氏那样开口去指责朱氏,并且他的涵养在,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怫然变色。但是自己的女儿他肯定是要维护的,便清清嗓子对姜氏说:“阿娘,我家阿囡生下后,我卜了一卦,乃是大吉之卦象,于我大大有益,于我们谢家也有益处。”

后面的话他也不说了,男人开口说话就是不一样,他也不跟女人争辩,而是拿这么一句话来证明自己的女儿并不是什么不祥之人,相反,她的降生会给他这当爹的人带来好运。再说了,谢庄周易学得很好,在士族圈子里头,卜卦极准,名声在外。他这么一说,谁还敢不信啊。

第5章 又被人嫌弃

姜氏见自己这第三个儿子如此说,也是半信半疑,到底这个新生的孙女儿会给谢家带来祸事还是好事,似乎也不能现在就下结论,那么,以观后效好了。

于是接下来姜氏就把话题转移开,问了些谢庄夫妻路上的qíng况,又把家里的一些事qíng说给他们听。

谢庄夫妻两个规规矩矩地坐着听姜氏说话,间或搭上一两句话。屋子里面坐着的人除了朱氏外也言语和煦地跟他们两口子jiāo谈。朱氏却是闭着嘴,再不肯多言了。她怕自己又说出来什么不好的话,得罪人。她也不是傻子,刚才自己的话可是把刚回家的三哥两口子给得罪了,要是她夫婿晓得了,必定又要把她给臭骂一顿儿的。

此时被阿粟抱在怀里的谢妙容心qíng却是很舒慡,刚才她听到那个声音尖细的女人把个不祥之人的帽子往她头上戴,她真得很气愤,可是一个ròu团子再气愤有什么用,又不能说出什么话来分辩,也不能跳下来去咬人一口,只能在心里表示鄙视和严重抗议罢了。

这会儿听到她爹娘联手维护她这第五个小女儿,这真是让她又感动又自豪又放心。有这样两位给力的爹娘在,她还有什么好担心好忧愁的。所以……嘛,好累,先睡一觉再说……

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灯烛,谢妙容闻到一股子好闻的香味儿,甜甜的,似乎是某种果子的香味儿,又似乎是某种花香,总之,她看不到,也猜不出,就只有以后长大点儿再探寻答案拉。

她动了两下,就有人走了过来,探头往她躺着的摇chuáng里看,她一眼看出来这个来看她的人是她娘亲的得力助手阿粟。

阿粟见她醒了,便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娘子,今日回家了,可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了哦。回来就是好,家里给你挑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奶娘,又给你指派了四个奴婢供你使唤。我让她们都在外间候着,既然你醒了,我就把她们叫进来让你见一见吧。”

谢妙容真想对阿粟撇嘴,她这么大点儿个人,叫人进来跟她见面,她能记住谁?而且她还觉得就她这小婴儿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吗?当然,奶娘除外,奶娘是她的粮仓,对她来说是必须要有的配置。至于四个奴婢,也是太奢侈了!想她穿来之前什么事qíng不是自己动手,哪里被人伺候过。

哎,谢家看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有钱。这让她很欢喜,想着这一回的运气不错,穿到了个好人家,以后就等着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好了!

就在谢妙容喜滋滋地想着未来优哉游哉吃喝玩乐的腐朽生活方式时,阿粟已经带了谢妙容的新奶娘和四个奴婢进来。原先那个奶娘是谢庄派人在半道上临时找的,到了建康,回了谢家,肯定是不能再用她,就给了原先那个奶娘一些布帛和米,让她回家了。

谢家的孩子们的奶娘多半是从谢家的家奴,或者部曲和佃客里头选出来的。所以,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主子们用起来也很放心。之前谢庄写信给家里说自己的娘子刘氏五月底要生产,谢家老夫人姜氏便已经吩咐下去让管家从谢家的佃客里找了个生了孩子不久,稳重知礼的妇人来做将要出生的孙子的奶娘。

所以后面刘氏即便生下来的是闺女,这早就找好的奶娘依然按照原先的计划给派过来了。

新来的奶娘和奴婢进来后先被阿粟带着去了西边的屋子拜见谢妙容的娘刘氏,然后刘氏就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走进东边谢妙容住的屋子。因为谢妙容才出生,所以她住的屋子就安排在谢庄夫妻的屋子里,两口子住西边的两间屋,东边原先是谢庄书房的屋子就改成了谢妙容住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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