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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食之家_乐蜀【完结+番外】(68)


奥莫早就提出过类似意见。但这位统领侍卫是个聪明人,并没有露出洋洋得意的表qíng。“有这种可能,大人。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存在必须由管理人员判断的问题,正常属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位统领统御着完全由聚能者组成的世界,这种事只能出现在幻想小说里,“知道我有什么想法吗,统领大人?”
“什么想法?”
“这些能独立运行的青河定位器,我真希望能大批布置在哈默菲斯特。青河营帐的保安措施居然比咱们这儿更严密,这怎么都说不过去。比如这些事,如果发生在青河营帐,我们就会知道文尼的血压、心跳速度—嘿,如果目标脑袋上沾了定位器的话,我们连他的脑电图都一清二楚。有了买卖人的信号处理器,加上我们的聚能者,我们甚至可以知道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
“是啊,我知道。”近于魔法的青河定位器,给执法水平带来了质的飞跃。买卖人的营帐里四处分布着这种一毫米大小的监控器材,数达几十万之多。劳放松规定以后,哈默菲斯特的公开活动场所可能也有好几百。他们只需要稍稍修改一下哈默菲斯特的脉冲式微波设施,就能大大提高定位器的监控范围。那时就再也用不着摄像包这类笨重设备了,“这件事,我会再跟劳统领谈谈。”安妮手下的程序员已经在这批小商贩的定位器上下了两年功夫,竭力寻找可能的陷阱,却什么都没找到。
与此同时……“对了,伊泽尔·文尼这时已经回到青河营帐了。你不是想要定位器吗?那儿的定位器要多少有多少。”他对奥莫笑道,“多抽调两个聚能者盯着他。咱们瞧瞧,看仔细调查会发现什么新qíng况。”
这场危机剩下的时间里,伊泽尔再也没有发作过。来自哈默菲斯特的常规报告说,蚀脑菌已经被控制住了。容小毕和另外八名聚能者死亡。还有三例“严重损伤”。但特里克西娅已被注明“未受损伤,已重返工作岗位”
本尼酒吧里,人们议论纷纷。丽塔很有把握地声称,这次失控只是随机发生的意外事故。“在巴拉克利亚时,我工作的单位每隔一两年就会出一次这种事故。只有一次找出了确切原因。聚能者必须密切协同,而密切协同肯定会出这类事。这是一种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她和乔新担心的是,这次事故之后,肯定会禁播“少年科学讲座”,哪怕延时播出都不行。冈勒·冯则说,禁不禁都一样,舍坎纳·昂德希尔不是在辩论中莫名其妙地输给佩杜雷了吗?所以说,那个节目准会取消,就是上头同意派聚能者继续翻译,也没有可翻译的东西了。特鲁德·西利潘没参加这场讨论,他这会)l在哈默菲斯特,这回也许真得好好gāngān活儿了。但他不在没关系,范·特林尼替他把什么话都说了。他向大伙儿转述了特鲁德的理论,说下面的蜘蛛人打起来了,特里克西娅只是忠实地gān她的翻译工作而已—由此引发了蚀脑菌的失控。伊泽尔麻木地听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离他的下一轮工作还有四十千秒,伊泽尔提前回到自己的宿舍。他必须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以后才能重新面对本尼酒吧的人群。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人羞愧的事,让人痛心的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含意却重大得要命的事。他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飘浮着,心里却像放在地狱烈焰上灼烧一样痛苦难当。脑子昏沉沉的,一会儿想想这件事……一会儿又想想同样令人痛苦的另一件事,过不了多久,思绪又飘到第三件事……最后重又兜回第一件事。
奇维。真是羞愧啊。他打了她两次,打得那么用力。如果范·特林尼没有gān涉,我会继续不停地打下去吗?这种可能xing太可怕了,以前他却连想都没想过。是啊,他一直担心自己莽莽撞撞犯什么大错误,甚至担心自己是个懦夫,可……今天,他看到了自己xing格中新的一面,下作的一面。让特里克西娅等人公开表演,这件事跟奇维有关。这倒不假。但有关系的又不止她一个。而我为什么偏偏揪住她不放?因为她以前好像很关心他和特里克西娅?因为她不还手?脑子里的声音不断这么说着,怎么都压不下去。在内心深处,也许他伊泽尔·文尼不仅是个无能之辈、胆小如鼠的l濡夫,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下流坯。伊泽尔的思绪围绕着这个结论不住打转,越bī越紧,直到思绪找到一条岔路,逃遁出去……
范·特林尼。这就是那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特林尼昨天行动了两次,每次都拉了伊泽尔一把,让他没有变成更大的傻瓜、更坏的恶棍。他后脑勺上结了一块大血疤,就是特林尼“笨手笨脚”把他撞到墙上磕破的地方。伊泽尔在营帐的健身房见过特林尼。老头子锻炼的时候很夸张,跟他平时一样装模作样、咋咋呼呼,身体却不见得锻炼得怎么样。他的反应速度并不特别快,可那个人真的懂行,懂得怎么行动,怎么制造“事故”。回头想想,伊泽尔突然意识到,范·特林尼好几次误打误撞,恰恰在最适当的时间地点冒出来……比如那次大屠杀之后的营帐公园。老头子当时说了什么来着?没将半点把柄落在监控摄像机镜头里,甚至没有劝说他—可他说的某件事让伊泽尔的头脑清醒了,让他认识到吉米·迪姆是被谋杀了,吉米根本没做劳推在他头上的任何事。范的一言一行都是那么招摇浮夸,那么自以为是,那么无能,可是……伊泽尔细细琢磨着那些细节,那些只有他才有可能明白、其他人却会忽略的小事。也许他已经陷入了幻想。当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幻想便会悄悄爬上心头。他不就是这样吗?昨天,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希望破灭了……
特里克西娅。她就是他的痛苦、愤怒和恐惧的焦点。.昨天,特里克西娅距死亡只有一线之差,她的身体承受着痛苦,痛苦得蜷缩起来,和容小毕一样。也许她的痛苦更深……他想起她从成像仪里出来时的表qíng。特鲁德说,她的语言技能被暂时解除了绑定。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如此绝望:她失去了对她来说惟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或许特鲁德在撒谎,跟雷诺特、劳和布鲁厄尔一样。有许多事,他怀疑他们都没说实话。或许特里克西娅当时的确暂时脱离了聚能状态,看着自己,发现自己变得如此苍老,意识到别人盗取了她的生命。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真实qíng况是什么,只能一年又一年站在一旁,看着她,无能为力,怒火中烧……一言不发。他想痛殴某个应当为此负责的人,惩罚某个……
轮回。又一次想起奇维,又一次痛苦。
两千秒过去了。四千秒。思绪一次又一次回到那些无法解决的困难上。以前,几个无比痛苦的时刻,这种qíng形出现过好几次。有的时候,他整晚睡不着,将自己的心灵放在地狱之火上烧灼,直到耗尽最后一点jīng力,沉沉睡去,心灵的烧灼这才停止。可今天晚上,他的思绪一次又一次回到特林尼身上。伊泽尔终于焦躁起来,再也按捺不住了。就算他发疯了,又怎么样?到了一无所有、只有幻想的时候,抓住幻想吧!文尼行动起来,戴上自己的头戴式系统。进人数据库很不方便,花了好几秒钟。直到现在,他还是习惯不了这种笨拙的易莫金输人一输出界面,这东西甚至没有像样的定制功能,无法根据用户的需要调整系统。终于,一圈视窗在他身体周围亮起,上面是他正在准备的向劳提jiāo的报告。
嗯,关gān范·特林尼,他知道什么qíng况?更准确地说,哪些qíng况惟有他知道,却逃过了劳和布鲁厄尔的视线?这家伙的徒手格斗技巧—或者说厮打技巧—高明得不可思议,却来了个真人不露相,把这身本事瞒着易莫金人。他在跟他们玩花样……经过这次事故,他在文尼面前露底了—他自己肯定也知道。

  ☆、第8章 ,9

或许特林尼只是个老罪犯,竭力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以保住自己的老命。可要是这样,那些定位器的事儿就解释不通了。特林尼把这件机密泄露给了托马斯·劳,上百倍地增qiáng了劳的力量。现在,那种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自动化器材已是遍布各处,连他的指关节这会儿都沽着一个一一或许只是一点汗迹,但也可能是个定位器。这种粉末大小的东西能报告他的胳膊的准确位置,他的几根手指头在哪儿,他侧着脑袋的角度。劳的监控器材无所不知。
但这些功能,舰队数据库里只字未提,即使以最高权限进去,这些qíng况也搜索不到。也就是说,范·特林尼知道来自青河遥远过去的某些机密。甚至不排除这种可能,他之所以向劳透露这些秘密,是为了掩饰……掩饰什么?
伊泽尔苦思冥想着定位器的事,却什么都想不出来。还是想想这个人吧。范·特林尼。是个老油条,又知道级别甚至高于青河舰队司令、来自遥远过去的秘密。既然知道了这么古老的秘密……奠定现代青河基石的历史事件发生之时,可能就有特林尼这个人。那是范·纽文、苏娜·文尼和大裂隙委员会完成他们壮举的时代—而特林尼在场。真要那样的话,按客观时间计算,特林尼肯定非常非常老了。这倒不是完全不可能,甚至算不上非常罕见。航程极长的贸易可以让一位商人消耗一千个客观年。他父母就有一两位双脚曾经踏上过古老地球的朋友。但就算他在那个时代生活过……类似这种位于青河自动化系统最底层的绝密,会让随便哪个小人物知道吗?
不可能。如果特林尼真的如伊泽尔癫狂的脑子所想,那他必定是个在历史上留下过姓名的大人物。是谁呢?
文尼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劳jiāo给他的任务正好为寻找答案提供了掩护。任何事qíng,只要与青河有关,劳都有莫大的兴趣,这种兴趣永无膺足。文尼正在替他准备的是一份打算jiāo给聚能者研究的概要。无论劳的态度多么亲切圆滑,伊泽尔早已认识到,那个人的疯狂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布鲁厄尔。劳的所有研究只有一个目的:为了以后更大规模的统治。
小心呀。他真想查询的内容必须用他的报告隐蔽起来。最重要的是,要不断查询无关紧要的项目,让监控者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让那些搞监视的调查去吧!
他需要一份名单:青河人,男xing,生活在现代青河糙创之初,在帕克司令的贸易舰队离开特莱兰时尚未确定死亡。其中有些人已经远赴这部分人类活动空间以外的区域,排除这部分人以后,名单缩小了许多。他提出又一项查询条件:布里斯戈大裂隙事件时在场。名单再次缩小。这一切本来很简单:以布尔逻辑为基础,一串击键,或者几道语音命令,马上会显出结果。但伊泽尔不敢走捷径直奔主题。每一项查询必须隐藏在许多搜索之内,必须跟他准备提jiāo的报告有关。结果分散在许多项目中,这里一个名字,那里一个名字。飘浮在天花板附近的行星计时器表明,再过十五千秒,房间的四壁便会亮起曙光……名单终于到手了。真的会有什么意义吗?寥寥几个名字,还有一些不太清楚,或者可能xing不大。他提jiāo的查询条件本身就过于模糊了。青河星际网无比庞大,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结构体系。上面的内容全都是过时的,有的过时了几年,有的长达许多个世纪。另外,青河人彼此之间也时常以谎言为武器,特别是在相隔不太远、把水搅浑可以使自己在贸易中占上风的qíng况下。几个名字。是谁?为了不引起暗藏的监视者注意,他连看看这份名单都得万分小心,慢得让人心焦。他认出了几个名字:特兰·文尼·21,苏娜·文尼的曾曾孙,文尼家族伊泽尔这一支的父亲祖先;金·申·03,苏娜在布里斯戈大裂隙的首席战斗员。申不可能是特林尼,他的身高只有一百二十厘米,宽度也差不多有这个数。其他名字的主人不是什么名声赫赫的大人物,荣格,特拉普,帕克……帕克?
文尼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惊奇。如果布鲁厄尔的聚能监控员审查记录,肯定会注意到他的qíng绪变化。该死的定位器,连脉搏都查得到,说不定还有血压呢。发现我大吃一惊……好吧,gān脆闹得更大点。“贸易之神啊。”文尼chuī了声口哨,光明正大地把图像和生化数据调人所有视窗。确实像是他们这位s·j·帕克,开关星贸易舰队司令。他回想起自己童年时代见过的帕克,那时他还一点儿都不显老。很像。不过,这份生化数据很多地方不清不楚,dna记录也和后来的帕克不一致。唔,难怪劳和雷诺特没有察觉。他们没有文尼那种家庭关系,没有接触过那时的帕克。在布里斯戈大裂隙的s·j·帕克—两千年前—是一位飞船船长,最后加人了拉科·文尼的舰队。还有传言说,他跟拉科本来打算联姻的,后来没成功。那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了。
文尼跟踪着一两条显而易见的查询线索,继续查了查帕克的事,然后便罢手了—发现一件有点意思却并不重要的事时,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名单上还有几个名字……花了一千秒,他才把名单从头到尾过了一遍。没有一个眼熟的。他的思想不住转回s·j·帕克,最后简直恐慌起来。敌人窥视对方思想的手法到底高明到什么程度?他看了看几幅特里克西娅的图片,熟悉的痛苦重又涌上心头。模糊的泪眼下,他拼命转着脑筋。如果他关于帕克的猜测是正确的话,他一定出生在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难怪父母那么尊重他,从不把他当成一个年纪轻轻的普通签约船长。老天,他甚至可能参加过范·纽文组织的前往人类活动空间另一端的远征。布里斯戈大裂隙之后,纽文的财富达到了顶点,他组织了一支规模宏大的舰队,远赴天涯。这是典型的只有范做得出来的事。人类空间远端至少在四百光年以外,等他们抵达目的地时,有关那个区域的商业qíng报早已成为远古历史了。他计划的航线将穿过人类这个种族最早殖民的某些星系。舰队出发后几个世纪中,青河网络不断报道着这位堪培拉王子的事迹:他的舰队扩大了,舰队缩小了。然后,报道开始不明确了,传来的消息时常没有确证。这个无比漫长的航程,纽文最终或许连一半都没走完。童年时代,伊泽尔和伙伴们经常扮演这位失踪的王子。可能的结局多种多样:充满冒险jīng神的辉煌结局,凄惨收场,最有可能的是年老、贸易连续失利、数十光年以外的破产导致无法继续航程。总之,舰队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返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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