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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_朱砂【完结+番外】(24)

  亦乐阁不大有人来。林族长安排了两个人侍候我,但我不习惯,就让他们每天只要给我送个三餐就好。他们大约也对我看不上眼,乐得轻松。

  没人管我,我每天就在亦乐阁的院子里练功。怀青给的我小册子竟然博大jīng深,但是练起来与归平教我的竟大相径庭,让我不能不疑惑。初练时极不习惯,通身经脉都有逆行之感,那压下去已久的玄水珠带来的寒气竟又似要反上来,但再练下去却觉那丝丝缕缕的寒气似乎要融入血脉之中。这一点,倒与当初林瞳教我的那种方法相似。

  冬假转眼过去了大半,我白天练功到jīng疲力竭,晚上才能一夜无梦睡得踏实。这一天晚上照例是浑身酸痛地爬上chuáng去,刚刚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窗口一声轻响,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我从朦胧中一惊而醒,手指捏了个火诀向桌上一指,蜡烛亮了起来。摇晃的烛焰吐出微huáng的光,照着地上一个血染衣襟的人。我吃了一惊:“什么人!”

  那人勉qiáng抬起头来,面上还有血污,但那双眼睛—我倒抽一口气:“晓白!”

  第30章

  “晓白—”我声音小小的叫,怕嗓门一大会把自己吓醒,然后发现这不过是一个梦。

  晓白脸色苍白,看我的眼神黯淡。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马上会开口说他不叫晓白而叫那个什么如意。不过他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我杀了人,有人在追我—”

  杀人?我脑子嗡一下,有一会没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我的晓白那么天真善良,怎么会杀人?

  不过似乎要证明他的话,园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猛醒过神来,跳下chuáng把晓白抱起来放到chuáng上,用被子没头没脑盖好。晓白的身体异样的轻,像根羽毛似的。不过我这时也顾不了这些,刚看到地上晓白躺过的地方有块血迹,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有人敲我的门:“白公子?”

  “谁?”这声音我认得,也是林家的侍卫,好象叫什么白奇的。

  “我,白奇。白公子还没睡?”白奇不请自入地推门,看见我怔了怔,“白公子怎么—”

  我倚着墙壁坐在地上,衣襟半开半掩,散开的下摆铺在地面上。我这个样子可能让他有些别扭,立刻转开了眼睛:“地上寒气重,白公子怎么坐在那里?”

  我双手抱膝,脸靠着手臂,抬起眼睛看他,轻声说:“我睡不着。”

  白奇的脸无端地一红,避开我的眼光,游目四顾。

  心在砰砰跳。chuáng帐敞开着,被子乱糟糟的堆成一团,下面就是晓白蜷缩的身体。我知道这很冒险,可是我屋子里实在没有藏人的地方。

  白奇果然对四敞大开的chuáng铺没有多看,抱了抱拳:“因为有刺客闯入,所以白奇奉命搜索。打扰公子了,早些休息吧。”

  听着脚步声消失,我才长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地上太凉还是怎么,两腿也有些打颤。

  晓白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定定看着我:“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这还要问为什么?

  “我说我杀了人,你没听见?”晓白仍然定定地看着我,眼光里有一丝狂乱。

  我看着他,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

  “知不知道我杀了谁?”晓白的声音稍稍提高了些,“林远,林瞳的堂弟!所以他们才会到处搜捕我。”他的眼睛蒙上了水气,“你不是那么喜欢林瞳吗?我杀了他堂弟,你为什么不把我jiāo给他们?林瞳的父亲不喜欢你,要是他知道你包庇我,林瞳也救不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为什么要说这些?难道你想我把你jiāo给他们?

  晓白的眼神似乎是要破釜沉舟的绝望:“你知不知道我杀过多少人?林远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在香桃苑呆了这么久,你知道我天天是在做什么?”他有些神经质地攥紧了双手,“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晓白,我叫如意!要不是今天受了伤无路可逃,我才不会来找你。我只是利用你你知道么?等我离了这儿往后再见面我还会装做不认识你知道么!”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来越高。我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小声点!你要把人都叫回来么?”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带着绝望,还有那么一丝不敢相信的渴求。我看着他,低下头把嘴唇压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我明白,晓白,我明白,你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最黑暗的一面bào露给我,你不是真的想离开,你只是不想欺骗我,我明白,我都明白……

  嘴唇下是咸的,又咸又苦,怎么也吸吮不gān。耳边传来晓白软软细细,轻轻抽噎的声音:“水生哥哥—”

  “让我看看你的伤。”手掌摸到晓白衣裳上湿粘的一片,我才猛然想起他受了伤。

  “没事。”晓白用力拉着衣裳不让我看。

  “让我看看—”我也用力去拉,结果嘶拉一声,黑色的紧身衣裂成了两半,露出晓白赤luǒ的胸膛—我呆住了:晓白白皙的胸膛上布满了牙痕,比那天辟泉留下的更让人触目惊心。

  晓白的脸由红转白,用力拉紧了衣襟,别过头去,一滴水珠落在他青筋突起的手背上,留下细微的水迹。

  我的心也一颤,连忙抱住他:“对不起,晓白,我—”

  “没什么,”晓白的声音像是硬挤出来的,“我在香桃苑,每天都是—”

  不容他说完,我猛地吻住了他。晓白,不要再说了,你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像被刺了一刀。我要怎么样才能补偿你,怎么样才能把这些痕迹从你身上和心里抹去?你告诉我!

  晓白轻轻地啜泣着:“我,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在客栈里,我看见大水冲来,我怕你回来找我,不敢走……那场大水,跟狐歧山的几乎一模一样……”他有些空dòng的眼神呆呆望着我,仿佛透过我看见了狐歧山,看见水中载沉载浮的族人,“我都记起来了。妈妈不肯走,宁可被祭天劫也要挽救全族,可青长老对我喊,说我害了全族人……”

  我抱紧他:“对不起晓白,我不该让你带我去找玄水珠,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客栈里—”

  晓白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不怪你。水生哥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的。可是我回不去了,我在香桃苑,我杀过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我猛然触动:“那么辟泉?”

  “辟泉也是我杀的。”晓白的眼睛变得冷静如刀,“只要跟我做过—那件事的人,无论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他。”

  “晓白!”我惊骇地看着他陌生的眼神,“你,你怎么可以把杀人说得这么轻松!”

  晓白的眼神瞬间变得黯淡受伤:“水生哥哥,你,你怪我—”

  不是,但,但你怎么可以杀人—

  “我是管狐啊!”晓白痛苦地叫出声来,“你知道么,我是管狐!”

  我真的惊呆了!

  人间有一种极其残酷的镇魇法,能够令鬼魂或妖物为自己所奴役,但这种法子极其恶毒而为正人所不齿。管狐就是此类镇魇法中专门收狐的法门。将一只狐狸埋在土中,只留出头部,面前放上食物清水,却不让它沾到,使狐狸在食水近在咫尺的地方活活饥渴七天七夜,将死未死之时把它挖出来活活剥掉狐皮,并用咒语将狐狸的怨念禁制在竹管之中,再以搜魂术将狐魂收回,便制成一只管狐。由于狐狸死前的怨念极为qiáng烈,狐魂便无法远离竹管,不得不为施术人所役。这种镇魇法残忍无比,过程更是极为困难,每制一只管狐,大约总要死上十几只狐狸才能成功。晓白是天生的九尾狐,本身便有极qiáng的灵力,成为管狐后更加凌厉,像辟泉那般灵力是根本无法抵抗的。

  晓白把脸埋在曲起的双膝间,泣不成声:“我饿,水生哥哥,我好饿!他叫我去杀人,我不想的,可我不能不做。不然他就把我关起来……水生哥哥,我真的好饿……”

  “晓白—”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除了抱紧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恨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找不到破解魇咒的法子;我恨自己没有保护他的能力,让他独自一个人吃这些苦,而他在魇咒中痛苦挣扎的时候,我在哪里……

  第31章

  晓白柔滑的身体紧贴在我怀里,仿佛怕冷一般轻轻打着颤。我把被子裹裹紧,把他再往怀里搂搂。晓白头贴着我的肩,轻轻说:“天一亮我就要回去了,不然他会生气,又会把我关在那个管子里。”

  我打了个寒战。管狐生前遭受了残忍的折磨,最痛苦最可怕的回忆都被拘在竹管中,若是再关回去,就等于重新体验一次那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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