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提灯映桃花_淮上【完结+番外】(100)


只见时空fèng隙爆发出巨大的吸力,几乎已经把颜兰玉半边身体吸了进去。然而与此同时,他身遭又萦绕着无数冤魂,它们哭泣飞舞着,虚空中伸出难以计数的枯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脚腕,把他钉在了地上。
那肯定是伊势神宫在数百年间封印的难以计数的怨灵,其力量之qiáng,几乎已经具现化——只见颜兰玉脚腕上浮现出两只清晰的黑手印,如同恐怖片中被鬼摸了的痕迹,乍看之下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该死的!”
相田气急jiāo加,掏出结界中的最后一张符咒,快速念动咒语,紧接着画符中燃起了罕见的黑色烈火。
“你快给我去死——”相田大骂一声,啪地狠狠把符咒拍在颜兰玉的天灵盖上!
刷地一声罡气向四面八方扩散,冤鬼惨叫飞速远去,周围令人喘不过气来的yīn风顿时一清。
颜兰玉的身体顿时失去了支撑,yīn世魂发出长长的、久远的惨叫,继而他的整个身体都被吞进了时空fèng隙里!
刷的一声fèng隙合拢,颜兰玉的身影顿时消弭在了虚空中。
·
黑暗,虚无。
时间停止了流动,空气轻盈到没有声音,虚空仿佛广袤无边的大海。
颜兰玉竭力向上伸出手,然而他的身体缓缓下沉,只能眼睁睁望着头顶唯一的光亮升高、远去。
……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颜兰玉瞪大双眼,然而瞳孔空白,毫无焦距。
是了,是死亡。
四面八方如cháo涌般闪现出无数碎裂的画面,纷纷扬扬,旋转坠下。
那真的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片段了。
……
“颜先生,我们怀疑你与一起软件工程泄密事件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gān什么?我只是个讲师……喂!放开我!”
陈年的画面荧幕般当空而下,泛huáng的光影中,一群人qiáng行将围在中间的男子戴上手铐,押进车里,继而在汽车尾烟中扬长而去。
身后家门打开,风卷起客厅中的报纸,哗啦啦飘飞到地上。
黑暗中颜兰玉呆滞的面孔苍白冰冷,仿佛人偶一般,连最后一点感觉都消失了。
然而cháo涌般的画面还在继续,它们是从海底深处蔓延的恶魔,张开巨手将他裹起,碾碎,从内而外挤成一团混合着骨头渣滓的血沫。
昏暗的牢房中腥臭弥漫,一个瘦脱了形的年轻男子倒在铁chuáng上,手腕、脚腕分别锁着生了锈的铁环,血迹斑斑的锁链一直延伸到墙角。
不远处传来哗啦一声,牢房的门打开了。几个穿制服的人一涌而入,毕恭毕敬请进一位穿yīn阳师狩衣、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就是那个东大的讲师?”老人看了铁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一眼,嘶哑问。
“是的,掌门大人。他是个潜入了我国绝密实验项目的qíng报人员,我们追踪了半年才抓到他,但不论如何拷问都bī不出他的接头人,以及对方谍报组织的更多qíng况……”
老人浑白的眼珠看着年轻人,对方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毫无神采,甚至看不出任何还活着的迹象。
“我可以带走他吗?”
“这——”
老人看出了对方的迟疑,缓缓道:“这样都不说,就算拷问致死也不会说的,何况他已经要死了。这种年龄、xing别、四柱八字全都jīng确对应的人非常少,更难得的是,这种极度刚烈的灵魂,我已经寻找太久太久了……”
几个人连忙谦恭称是,老人又道:“不用担心,我会跟你们警视厅打招呼的。”
他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慢条斯理拍了拍,身后空气中顿时砰砰几声,赫然出现了几个低级式神,上前一把拽断年轻人手脚上的铁索,把他从肮脏冰冷的铁chuáng上一把扛起来。
“咳咳!咳咳咳!”姿势转换让年轻人压迫到腹腔,顿时发出沙哑难听的呛咳,带出大片暗红色星星点点的血沫。
老人眼皮耷拉地看着,只见式神们扛着他向牢房外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年轻人突然竭力抬起头,嘶哑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无所谓,”老人不动声色道。
“反正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人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
异次元中,颜兰玉身遭广袤的虚无空间倏而转换,犹如时光星移倒转,下一刻他的双脚触到了实地。
他就像个没有感觉的人偶娃娃,半晌才回过头,向身后望去。
是了,他记得这里。
这是一座废弃的日式建筑,空旷凋零,布满灰尘和蛛网。
所有窗户都被泛黑的木条横七竖八封住,光线从木条的fèng隙中投进来,映在地上、墙上,以及门口被死死焊住的铁栅栏间。
午后的光线是那么迷离恍惚,灰尘在光中缓缓浮动,就像深海中无声的浮游生物。
颜兰玉的目光散乱没有焦距,半晌才落到大屋正中,一架竖起的木柱上。
那上面吊着一个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的头无力低垂着,虽然双脚着地,但整个身体呈一种向前倾的姿态,仅靠被分开束缚在木架上的双手为支力点,才没有倒在地上。
他的脸色灰白,是那种梅雨季节带着cháo气的yīn灰,连gān裂的嘴唇都是同一个颜色的。他的鼻梁挺直、轮廓深刻,并没有完全失去五官的形状;但眼窝深陷发黑,犹如一具láng狈不堪的死尸。
颜兰玉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一具很可怕的身体。
他的胸前、手臂、大腿都有被刀剜下大片肌ròu的痕迹,血ròu发黑、变gān,露出森森的白骨。那狰狞可怕的伤口发出浓烈异味,引来蚊虫嗡嗡飞舞,争相附着于*的血ròu上。
可怕的是,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没死。
尽管很难发觉,但他的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着。
为什么还不死?颜兰玉看着他想。
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我却还没死呢?
他踉跄向前走出一步,紧接着又一步,最终摇摇晃晃地站在年轻人面前,喘息片刻,向那灰白色枯瘦的脖颈伸出手。
——结束我的痛苦吧。
就这样,快点结束我的痛苦吧……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指从年轻男子的脖颈中cha过,如同没有实体的虚像,直接穿了出来。
再一次还是一样,还来一次又是同样。
过去的已经过去,历史凝固在书页中,不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分毫。
颜兰玉茫然看着男子,嘴唇剧烈颤抖,泪水缓缓从眼眶中涌出,他发出了一声压抑、颤抖而嘶哑的哭泣。
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脚步声由远而近。
只见两个穿狩衣的yīn阳师走进了大屋,年纪都很轻,约莫二十出头,相貌带着很多年后穿越时光的熟悉——一个是相田义,一个是后来的密宗掌门,天迩岐志。
天迩岐志抱臂站在门口,饶有兴味地环视周围一圈,并没有说什么。
倒是相田义走近察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身侧在另一个时空中的颜兰玉,捂住鼻子摇了摇头:“啧,这人怎么凌迟了这么久还没有死。”
“不会这么容易的,”天迩岐志道,年轻时他的声音有种更加浑厚而漫不经心的味道:“这是炼魂的过程,要让阳世魂的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放到yīn间去呢。”
“那这样岂不是还要受很久的苦?”
“差不多吧。”
“真是顽qiáng啊!”相田义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从后腰抽出一把形状奇异的短匕,回头问:“——你说今天割哪里呢,天迩师兄?”
他们对视片刻,天迩岐志眨眨眼睛,笑道:“哪里都无所谓……快点就行。”
在谁也看不到的虚空中,颜兰玉发出痛苦的喘息,全身剧烈战栗。
他的指甲硬生生陷进了掌心的皮ròu中,因为太用力,指fèng中溢出了鲜红的血痕,然而他却毫无反应。
他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痛苦。
为什么要重新经历一遍?
用尽所有代价去淡忘的屈rǔ和绝望,为什么时光骤转,命运弄人,要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重新经历一遍?!
相田似乎对这种血ròu模糊的事qíng很感兴趣,他在年轻人身遭上下打量一圈,刀锋贴在那灰白的脸上,但紧接着又移开了。
“唔,果然还是ròu多一点的地方比较容易下手吧,”他自言自语道,但目光触及嗡嗡飞舞的蚊虫,不由又感到一阵兴味索然。
“弄得这么肮脏的样子,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相田随随便便选定了大腿已经被剜去一片肌ròu的伤口外沿,把刀锋贴了上去。只见那刑具非常特殊,刀尖下是个锋利的勺子形状,闪烁着森寒的光;如果将刀刃刺入的话,稍微扭转刑具,就可以很方便地把整块肌ròu挖出来。
颜兰玉徒劳地伸出手,然而没有用。
他是个穿越时空而来的虚影,是一个从地狱重返人间的怨魂。
他一次次试图抓住相田的手,然而一次次从空气中直接穿了过去。他发出绝望的呼喊,带着扭曲的哽咽如困shòu般不甘,然而即使用尽办法都不管用。
不要……!
不要这么对我!
住手!住手!!
然而他只能目眦yù裂的,满怀愤恨的,眼睁睁看着相田轻易将刀尖刺进自己的身体,挖出一块狰狞淋漓的血ròu。
颜兰玉跪在地上,痉挛的十指用力cha|进头发,发出厉鬼般战栗的哭号。
“好了,回去jiāo差吧,“相田义转身轻轻松松道。
“嗯哼。”
天迩岐志从靠着的墙壁边站起身,刚举步走向门外,突然顿了顿。
“怎么了?”相田问。
“……”
天迩岐志没有回答,而是回过头,盯着木架上因痛苦而微微颤抖、发出含混呜咽声的年轻人,表qíng有点疑惑。
“到底怎么了,师兄?”
天迩岐志皱起眉,静静站了半晌,才摇头一笑:“没什么……只是刚才好像听见了哭泣声,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相田笑问:“你听错了吧?”
“不知道呢。听起来非常惨,好像是……让人听了会很难受的哭声。”
天迩岐志似乎也觉得有点荒唐,笑着摆摆手,走出了门。
·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起,天迩岐志会经常来这栋废弃的大屋转悠两圈。
他有时跟着相田一起来,那大多是行刑;更多的时候,则是自己一个人来,就像研究什么深奥的问题一样,充满好奇和兴趣地上下打量这伤痕累累的年轻人。
有时他也带点酒,不过只是自斟自饮,似乎对腐烂和破败的气味完全不在意一样。
“这个年纪能当上东大的讲师,其实还真了不起呢。”
“天气越来越冷了,话说你家在哪里?这个季节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呢?”
“怪不得掌门要拿你炼yīn阳两面魂,怎么还撑着不死啊。”
……
年轻人的身体越发*,他终日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然而天迩岐志却不在乎,他似乎从这种自斟自饮、自言自语的相处方式中找到了某种乐趣,甚至有时什么话都不说,也能愉快地待一整个下午。
“话说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某天临走时,他突然貌似有一点遗憾地,看着年轻人道。
“如果你还可以说话的话,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年轻人双眼紧闭,没有呼吸。
只有胸膛极为不明显的微弱起伏,能证明他还没有完全死去。
天迩岐志叹了口气。
“真可惜……不知道名字的话,就不能算是真正认识了呢。”
·
冬天终于下了第一场雪,白色的雪雾纷纷扬扬,寒风卷着细小的冰渣,在窗檐间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夜幕降临时,远方传来热闹的人声,烟火在夜幕中开放,映出绚丽的礼花。
牢房的铁门又开了,天迩岐志裹着厚袍,提着灯笼,拎着一壶小酒,裹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笑道:“今天是除夜呢。”
“新年就要到了,今天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据说烟花要放整整一夜。”他席地而坐,为自己倒了杯酒,笑道:“呐,祝我自己新年快乐,健康长寿……你的话就不必了。”
年轻人的头微微动了动。
此时外面的夜空中烟花绽放,瞬间的亮光,映出他勉qiáng抬起的眼睛。
“……”
“嗯?你醒了?”天迩岐志大感意外,放下酒杯问:“你说什么?”
“……”
年轻人的嘴唇动了动,但其实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天迩岐志站起身,走到他身边。
年轻人的qíng况已经很坏了,他的面孔是苍灰色,瞳孔涣散,眼珠浑浊,那是时日不多的标志。他的一条手臂已经只剩下骨架,gān涸的血ròu附着于其上;其余部位也并不好太多,但应该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了。
天迩岐志看着他,眼底似乎微微有一点怜悯。
“嘛,难得你撑了这么久,我送你个新年礼物吧。”
“……”
“你先说你的愿望,然后我说我的,有来有往才是公平jiāo易——只要不是叫我自戕,其他都可以哦,如何?”
年轻人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天迩岐志很感兴趣地盯着他。
“……我……”
“杀……”
“杀了……我……”
牢房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