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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_楚寒衣青【完结】(7)

  原音流叹气:“皇子身在佛前,心却不在佛前。须知心不起妄念,一心是一佛国;心若起妄念,一心是一地狱。这许多年来,皇子可有一日心如菩提常自在?”

  元徽皇子看了原音流许久,倏尔一笑:“好友,我有。”

  但他旋即闭目,又说:“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话音方落,前方再发生异变!

  天上依旧漆黑如墨,城墙之下的元戎皇子刚刚下令进攻,排列在内宫城墙之下的神机火方亮火口,红雾弥漫,红云飞涨——

  正当此时,一道浅金突而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不过眨眼一瞬,那浅浅的金色已自天边来到眼前,已自一线金变成一道撕天裂地的金虹!

  金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内宫之下,直冲城墙下指挥众人的元戎皇子。

  百丈距离是一念。

  一念未尽,金虹已吻上元戎皇子脖颈。

  冰锋触体,主人尚未觉有异,大好头颅已冲天而起!

  世有三种高手。

  第一者,剑行千里取首级。

  当此之时,金虹停下,一位身着道袍、气质冷冽、面容年轻,偏偏有着一头白发,让人辨不出他真实年纪的道士擎剑而立。乃是剑宫三代弟子,二十年来幽陆之上,几无同辈可掠其锋的“东剑”薛天纵!

  东剑已停,元凶已死。但战场之上,各种各样的兵器却开始震动蜂鸣不止,众人匆忙按着手边兵器,眼看独自站立在不远处的薛天纵与元戎皇子的无头尸身,有人呓语:

  “剑宫,是剑宫来人……”

  剑宫出行,百兵俯首!

  离开元戎皇子的古先生刚刚走到半道,便被这金光耀得双眼一花。他闭紧双目,水光于眼睑下一闪而没。紧接着,他霍然睁眼,对身旁随侍说:“元戎必死,我们快走!”

  随侍惊道:“可是皇子刚入内宫,尚未出来!”

  宣德帝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元戎,一位元徽。

  元戎皇子还在皇城之下,身处内宫之中的,唯独元徽!

  古先生厉声道:“皇子入了内宫,便未想过出来,此番天时地利,只求一击奏效!你休得多言,徒耗我夜城有生之力!”

  薛天纵千里奔行,一剑枭首,剑如虹,势如龙。

  正当宫城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天纵身上的时候,一直站在原音流身旁的元徽皇子突然bào起!

  他一步向前跨去,仅这一步,就横跨二十步的距离,自人群之外,来到龙车身旁!他再一抬手,掌劲如làng,摧得龙车四分五裂,露出坐在车中的宣德帝!

  马车既碎,元徽皇子与宣德帝四目相对。

  这是自元徽皇子降生记事以来,他与宣德帝最近的距离!

  他一掌递出,掌劲化虚影,自他掌上飞出,重重按在宣德帝胸口!

  胸骨尽碎,宣德帝口吐鲜血,维系在他身上的九龙卫殿大阵跟着一阵起伏,眨眼间就自威势赫赫变作黯淡无光。

  电光石火,局面已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元徽皇子于一步杀人中所展现的武艺远超寻常,彻底颠覆往日众人对元徽皇子不擅武艺的印象!

  不论皇后、薛天纵、还是其他供奉护卫,都在这时才反应过来,匆忙赶向元徽皇子与宣德帝所在。

  但他们俱都来不及了!

  十年筹谋,累累血债,今日谁都阻止不了他!

  元徽皇子对准宣德帝头颅,再度举起掌来——

  这一刻,尘念纷至。

  自得知身世之后多方筹谋,挑父子qíng谊,使皇室内斗;演白日黑星,使西京大乱。今生一局棋,他将死了大庆王庭一代人,终报母族血仇。

  现在,只要再杀了这个人,一切恩怨了。

  但一柄剑自东面而来,如秋水,漫过他递出的那只手,温柔将其摘下。

  剑落,人至,如清风过身。

  一位带着鹦鹉的白净道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中。

  他来得早于“东剑”,只因他先通过一只鹦鹉自密道中进入内宫。他的剑比皇后更快,只因他来到内宫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元徽皇子!

  前方,元徽皇子惨叫一声,断臂带着一痕新血,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生死关头,元徽皇子不看断臂,不寻剑光,以另一只手于眉心命珠处一点,挥击地面与周围建筑,石板guī裂,亭柱倒塌,满天尘埃激she而起,笼罩了这一方空间。

  夜城之人,身具命珠,命珠玄异,为其毕生功力所在。

  十年筹谋,只为今朝;今朝手段尽出,惜乎终究差了时运!

  这一刻,元徽皇子玄功再出,但不再为袭杀也不希冀逃亡。

  他来时是何种速度,去时也是何种速度。

  他自原音流身旁跨向宣德帝时,心中充满冰冷与杀意;自宣德帝身旁再往原音流身旁时,心中却满是迫切与渴望。

  漫天的尘埃俱是他的掩护,他再回到原音流所在。

  最后的最后,他有话想说,有物要给。

  但同样的剑光再度飞来,再度穿过元徽皇子的身躯。

  这一次,一剑穿心。

  原音流早在第一时间举扇遮脸,还是慢了一步,两滴鲜血掠过羽扇,溅在原音流脸上,自他鬓角蜿蜒而下。

  一剑穿心,人岂能活?

  元徽皇子轰然倒地,倒地前奋起余力,将身前的原音流一同带下。

  他仅余的那只手掌牢牢地抓住怀中东西,也抓住原音流的手!他嘴唇惶急地张合着,想要将藏在心中最后的那点疑问问出:

  “我知你……知……为何……”

  被砸倒地面,原音流小小抽了一口气。旋即对上元徽皇子涣散急迫的双目,轻而易举读出对方的想法。

  我知你一开始就知我想要刺杀宣德帝,为何还带我进来?

  烟尘还在,周围的人还未赶来。

  原音流叹了一口气:“皇子可与我有仇怨?我可是庆朝之人?”他又柔声回答,“你我无仇无怨,我非庆朝之人。既如此,你借我入内,我出言暗示,仁至义尽矣。”

  元徽皇子盯着原音流。他的目光有点奇怪,似乎释然,又似乎遗憾。最后想要问的也问了,元徽皇子硬撑着的一口气渐渐消散,他的面容重新恢复最早时候的不喜不悲,手指于弥留之际微动,似在轻轻转着那串承载着十条人命的十颗念珠……

  原音流却在此时忽然开口:“等等,还有一事——”他凑近元徽皇子,笑得狡黠:“好友,你愿意把你的命珠留给我吗?”

  元徽皇子怔了一怔,不断消逝的生命却难因原音流的话而停留。他再度张开嘴里,只有咽不下的鲜血自喉管中涌出,最后一丝生机与还未说出的话一同消逝。

  血犹热,人已冥。

  闭目的元徽皇子嘴角微扭,扭出一朵含而不露的微笑。似死亡在这一时刻,也并非完全让人恐惧。

  原音流权当元徽皇子已经答应。

  他手臂一抖,将一根藏在袖中的透明丝弦抖出,而后轻轻于元徽皇子眉心一按一扯,便将一粒龙眼大小的命珠拿入掌心。

  东西到手,原音流满意一笑,却不妨于抬眼之时与一位道士对上了视线。

  两两对望。

  原音流镇定自若一抖袖,将命珠与之前元徽皇子硬塞给他的不知名东西一起纳入袖中。

  第6章

  余声皆无。

  纷纷扬扬的尘土散落在地,显露出被掩盖的一切。

  当此之时,天边乍现光亮。

  先是一线,接着成片,继而万道金光自天空降下,被黑暗吞没了的骄阳再现天际,光明重回人间!

  皇后定定地看着眼前一切。她的面容依旧严厉冷肃,只在眸光转动间,闪现出一分晶莹。

  左右的沉寂中,一只鹦鹉突然扑腾出来,趾高气扬叫起来:“原弟别怕,鸟来救你!”

  原音流微微一笑,掠过这只鸟,向鸟后的道士颔首:“道长好。不知道长法号?”

  道士是个年轻人。他面容白净,身量修长,样貌虽有些普通,气质却颇为平和出尘。他稽首道:“原公子好。贫道俗名姓言,言枕词。”

  原音流还准备再说两句。但这时薛天纵上前一步,先叫了声“音流”,接着转向道士,因并不认识对方而眉峰微紧:“……言师侄?”

  言枕词不动声色:“薛师叔。”

  应是被长辈派下山历练,西京出事时恰巧在这附近,所以赶了过来。薛天纵确定对方身份后不再多话,只对原音流说:“这次下山,找你有事。”

  原音流:“这个嘛……”他突然以扇遮面,“哎呦”一声,向后倒去,“地上好多血,我有点头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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