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缄默绅士的法则_唇亡齿寒0【完结】(26)


刺客关上门,走到窗边,向外头看了看,确定无人监视后拉上窗帘。房间瞬间暗了下来。恩佐点亮炼金壁灯,靠在书桌上:“我去了趟庞托城。”
朱利亚诺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
“我答应了那桩委托。”
“为、为什么?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思来想去,觉得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恩佐说,“这种‘巧合’出现在我面前,定然具有某种意义。诸神让我遇上它,目的或许不是让我拒绝。”
他碰了碰胸前的圣徽:“离开安布兰庄园后,我一路北上,来到一片渺无人烟的旷野,在那儿跪下向诸神祈祷,希望祂们给我指引一条明路。”
“然后呢?”朱利亚诺急切地问,“祂们告诉你什么?”
“什么也没有。”
“啊?”
“诸神什么也没告诉我。我的祈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祂们已经对我放开了手,让我自己去选择,然后承担择的后果。”
“所以你选择接受委托?”
“嗯。或许这件事发展到后来会出现意想不到的转机,并非我原本预料的那样。”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他的学徒,“既然我已接受委托,那么博尼韦尔就必须死。但不是当下,不是立刻。在杀死他之前,另有一些要事必须完成。”
朱利亚诺已经等不及放手大gān一场,听见恩佐说“不是当下”,他不禁气馁起来:“到底还要做什么?”
“博尼韦尔是一座城邦的领袖,依照委托人的说法,他的野心可不仅仅是担任一座城邦的领袖。他哪有那么容易杀死。我们必须找出他的弱点。”
朱利亚诺心想,他的父亲维托是博尼韦尔的书记官,大概知道什么,如果父亲活着……不,或许正是因为父亲知道什么,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你把你家族灭门那一天的qíng况,再原原本本说一遍,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这等于是把才愈合不久的伤口再一次撕裂。朱利亚诺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去,双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头,骨节都攥得发白了。恩佐拉起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将圣徽放在他的手掌上。一向冰冷的金属现在竟然染上了温暖的体温。
“没关系,都过去了。”刺客柔声说,“你只要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将那天发生的事qíng一五一十说一遍就好。”
像一个旁观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哪有那么简单。朱利亚诺颤抖着开始复述他的经历,从费尔南多表哥的到来一直说到他在下水道中的逃亡。一开始,那种yīn郁沉重的心qíng仿佛要将他压垮,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但到了后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轻松,如同只是借着一双眼睛观察到了一切,他可以像个置身事外之人一般流利地叙述所见所闻。掌上的圣徽宛如与他融为一体,在讲述时,他根本感觉不到圣徽的存在,直到将整件事说完,他才意识到手掌一轻,恩佐已经取走了圣徽。
“我大致明白了。”刺客沉吟,“梵内萨一个历史悠久的显贵家族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就算是家族仇杀,这种雷厉风行的架势也很罕见。而且你那个费尔南多表哥明显和博尼韦尔联手了。费尔南多是一枚楔子,打入你们家族内部,轻易瓦解了它的防御。”
“那条背信弃义的狗!”一提到这位表兄,朱利亚诺便气得双目通红,“博尼韦尔一死,我就去处理他,他逍遥不了多久了!”
“不。别这么做。”
“什么?”朱利亚诺惊声道,“你让我不要杀费尔南多?”
“我的意思是,不能先杀博尼韦尔,再杀费尔南多。你的表兄是博尼韦尔的部下或盟友,但他说到底也只是一名贵族,并非一城总督。从他身上寻找突破点,要比直接对付博尼韦尔容易得多。现在我们要反过来把费尔南多变成一枚楔子,打入博尼韦尔身上。”
“你是说……先对付费尔南多?”
“没错。而且我已经想好要从何处开始着手了。”
“那么我们得先去赞诺底亚。”朱利亚诺说,“费尔南多住在赞诺底亚,我去过他家一次。”
赞诺底亚是约德地区的另一座城邦。约德的每一座城邦都各有千秋:梵内萨商贸发达,阿刻敦学术兴盛,多罗希尼亚是音乐与艺术之都,赞诺底亚则以qiáng大的海军闻名。它的海军舰队常常作为雇佣军为其他城邦效力以换得财富。费尔南多·因方松的家族在赞诺底亚元老院中占有一席之地,过去还出过多任总督,是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若非如此,朱利亚诺的父母也不会找他来商议大事。然而费尔南多背信弃义,维托夫妇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引láng入室。
“那么我们先去赞诺底亚。”恩佐同意道。
接着,他话锋一转:“你是否想过,完成复仇后自己要做什么?”
“当然。”朱利亚诺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会为家人洗雪冤屈,然后复兴萨孔家族。我说这话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我不可能永远当一名刺客。成为刺客只是我复仇的手段,而非目的。”
“缄默者不是你想当就当,想走就走。”
“我不可能永远生活在面具后面!”
“人的一生都生活在面具后面,只有死亡时才会迎来唯一的真实。你已经走上这条路了,命运会推着你不停向前走,直到你再也无法回头。”
“也许有一天诸神会对我放手,让我自己选择,就像祂们对你放手一样。”
“……如果真有那一天就好了。”恩佐叹了口气,“你过来。”
“gān什么?”
“送你一件东西。”
年轻学徒警惕地走向刺客。恩佐让他转过身,不要动,闭上眼睛。朱利亚诺咕哝“搞什么名堂……”但还是照做了。他感觉到恩佐撩起他的头发,摆弄他的衣领,然后他脖子上一凉——恩佐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戴在了他的颈项上。
“好了。”刺客说,“睁开眼睛吧。”
朱利亚诺张开双眼,低头望向自己胸口,接着倒抽一口冷气——一条银色的链子垂在他胸前,末端挂着一枚绿宝石。宝石镶嵌在jīng美的银托里,无数个面打磨得光滑无比,即使房间光线昏暗,也反she着璀璨的光芒。
“这……这是……”
“庞托城的士兵曾经把它搜走,献给了领主管事。我去找委托人的时候‘顺便’向管事‘讨要’了回来。”
“我……这……我真的能收下吗?”
“本来就该是你的。”
朱利亚诺抚摸宝石,赞叹于它成色之优美、工艺之jīng湛。恩佐托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我想得果然不错,很衬你的眼睛。”
朱利亚诺脸红了。“你……你别以为一件首饰就能打动我,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样的珠宝我母亲有的是……”
“但那些都不是你的。这条项链是你凭实力赢来的。你在舍维尼翁山的表现让我很满意。”
“我根本没做什么……”
“我很满意。”恩佐重复了一遍,接着环住朱利亚诺的腰,将他推倒在桌子上。朱利亚诺扭动身体,想躲开他。
“先送珠宝再上我,你当我是什么?!”
“你不想要?”
朱利亚诺气鼓鼓地瞪着他,不置可否。
昏暗的书房中温度骤升,凌乱的喘息和火热的的气息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外,老管家指挥园丁打理秋日的花园。一名仆人走过来问:“还需要备马吗?主人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管家仰起头想了想:“今天大概是不用了吧。”


第33章 同一时间,这个世界……
同一时间,阿刻敦城。
驰名国内外的阿刻敦大学坐落在城市西郊。很久以前,这儿曾是jīng灵族修建的图书馆。浩劫来临时,古代族民携带一部分书籍乘“黑鹤之舟”离开,但更多的书则留在了原地。数百年后,当新兴的人类迁徙到这片地区,第一次打开尘封的图书馆时,惊讶地发现其中的图书完好无损。书中的文字已经无法破译,但当时的人们懂得尊重古人的遗产,并且相信总有一日能够破解书中的奥秘。他们在旧图书馆边扩建了一座新馆,用来存放以人类文字书写的书籍,后来又在新馆周围兴建大大小小十座连绵的建筑,最终变成了阿刻敦大学的雏形。不久之后,一块以jīng灵语、矮人语和龙族古语记载了同一段话的石碑出土,成为破译古代文字的一把金钥匙。来自天南海北的学者聚集到这儿,大学附近因此建起了城邦。在阿刻敦流行着这样的比喻:“他总是依靠某人,就像城市依附于大学一样。”
大学的旧图书馆,也就是存放古代jīng灵族书籍的那一栋建筑,受到严格的保护,只有少数获得委员会认可的学者和负责誊抄书籍的优秀抄写员才有资格进入,而且任何人都不能将馆藏书籍带走。
康斯坦齐娅从怀里拿出一块铸有自己名字的铁牌,将其jiāo给图书馆门卫核对。门卫点点头,冲她一笑,放她进去了。康斯坦齐娅一头棕褐色的短发,穿着阿刻敦风格的长袍,双手戴着长及上臂的丝质手套,远看就像个活泼的少年。她年纪轻轻,却在龙族研究方面颇有建树,因此得到委员会的赏识,得以进入旧馆研读典籍。她的哥哥扬尼斯也和她一样,是龙族研究学者,两人师从同一位导师,不过研究的方向不同。前段时间,扬尼斯发现罗尔冉的某个地区或许有龙族的踪迹,便启程前去考察,至今没有消息。康斯坦齐娅时常为他担忧。
她穿过缮写室。抄写员们挥动羽毛笔,将那些古本誊写到崭新的纸张上,再加以装订。羽毛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是缮写室的主旋律。有几个抄写员抬头瞟了她一眼,但更多的人默默低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康斯坦齐娅上到二楼,推开一间阅览室的大门。阅览室中央放着一张宽大的石桌,足够二十个人并排躺在上面。桌子一角已被占据,一位中年妇人正埋首书堆中,时不时往笔记本上添上一行文字。她戴着一副玳瑁边框的水晶眼镜,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发髻。
“老师。”康斯坦齐娅快活地打招呼。
“你来了。”中年妇人头也不抬,“正好,我发现了一卷新的书册,是一个jīng灵族祭司的日记,记载着‘黑鹤之舟’的qíng况,或许有助于我们判断‘龙族降临’和‘古民流离’的具体年代。你来帮我翻译这些资料。我认为从天文学有助于我们的研究,书中记载了两个很奇特的天文现象。可惜天文学的教授们集体去……康斯坦齐娅?”她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我……我只是想到,如果扬尼斯在就好了,论翻译古文,没人比他更拿手。”
中年妇人摘下玳瑁眼镜。“你又在想扬尼斯了。别担心,他雇了好几个武艺高qiáng的护卫,不会出岔子的。”
“可是他好久没写信回来了!一开始他每周都会寄信,可现在……”
中年妇人沉吟。“嗯……往好处想,或许他已经深入遗迹内部,路途遥远,通信不便,才没有写信。”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我只怕……”
咚咚咚。阅览室的大门敲响了。中年妇人朗声说:“请进!”
一名门卫推开门,向中年妇人微微鞠躬,又朝康斯坦齐娅点点头:“尊敬的狄奥多拉女士,康斯坦齐娅女士。有一位年轻人求见。”
“见我?”狄奥多拉蹙眉。
“不,是求见康斯坦齐娅小姐。”
“我?”康斯坦齐娅感到莫名其妙,难道是一名追求者?她对恋爱可从来不感兴趣,大学中追求她的人,统统被她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她便有了“冰山康斯坦齐娅”的绰号。她可想不出谁还会自讨没趣。“他见我gān什么?我很忙。”
“他自称安托万,来自罗尔冉,他带来有关您兄长的消息。”
康斯坦齐娅与老师jiāo换了一个眼神。
“快!带我去见他!”

两位女士与门卫一共离开后,阅览室便空了下来。不多时,一抹黑暗的影子飘进阅览室,凝聚成一个人形。那是一名身披沉重黑袍的男子,戴着兜帽,看不见脸孔。他走向狄奥多拉女士的座位,从桌上拿起她先前正在阅读的那卷古书。学者们呕心沥血都难以破解的文字,黑衣人只随便扫了一眼便了然于胸。
“……于是吾辈向众神祈祷,众神便遣来能翱翔天空的黑色船只,名曰‘黑鹤之舟’。”
“那一日,朝星被彗星掩盖,早晨时经历两次日出,‘黑鹤之舟’终于到来。每艘船只配有一枚钥匙,钥匙形态各异,唯握有钥匙的祭司方能启动‘黑鹤之舟’……”
黑衣人读完书中文字,握紧了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枚指环,“钥匙……还在我手里,说明至少有一艘‘黑鹤之舟’未能启航……它还留在大地上!有希望!有希望了!”
他拿起书册,快速翻动,如饥似渴地记下其中的内容。这时,一名抄写员推开阅览室大门。他抄完了一册书,正要归还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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