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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流杯客_多四【完结】(10)


“是在下冒昧了,久闻尚书府里骨红垂枝梅开了景色极妙,今日酒宴完闲逛时竟失了路,还敢向公子问一问路”
看起来真是的温润的人,如果人真的那么温柔就好了,如果那些温柔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就好了。
他恍惚听见开门的声音。
秦容顾走进来,他点上烛火,摸了摸周涵芝的额头又走到书房中。案上的书很显眼。他一怔然后翻开书页,一张字条夹在书里。
“苟不敢以一人之私乱天下。容顾遇涵芝,可谓深矣。”
秦容顾你对我,真算得上是刻毒了。
秦容顾久久没动作,忽然攥紧手中的字条走回去又掀开了chuáng帐,看见周涵芝还躺在chuáng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想叫醒周涵芝问个明白……书,不是给了郑琰吗?到头来还是周涵芝有心思,这次将他也糊弄了过去。那书和字条都在桌上冷着脸嘲笑他。
“涵芝。”秦容顾轻轻喊了声,再摸上周涵芝的手腕,脸上的笑僵住了。
“周涵芝!”他皱着眉喊,甚至挠了周涵芝的痒,周涵芝依旧没反应,他还是那副样子,安安静静盖着薄被,眼睫上隐约有水痕。
秦容顾想起昨夜自己说:“周涵芝,我是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就算你死了变成鬼也得待在这里!”
周涵芝就这么急着告诉他自己死了也不会来找他,要离开这里。秦容顾茫然睁着眼,终于叹息一声。
“照雨,”他道,“把郎中请来。”
“殿下。”站在隔扇处的浮烟终于出了声,手里拿着一个瓷瓶,“瓶中的是碧黎树汁液,封喉之毒无药可解。”
“滚出去!”秦容顾拂袖一扫拍上桌子,杯子摔下桌子碎裂在地上,壶中的柠果片也摔了出来。
真可笑,一杯温水怎么能安抚一颗心。

  归去难

  周涵芝躺在chuáng上,面色如常。
秦容顾扶着额斜靠着门看着地上的树影,手指摩挲着门框。传言点燃犀角可见幽明道阁之物,可犀角幽幽的光照遍屋子,没有鬼,屋中还是那么安静。
他想起冬天里,一日自己半夜惊醒,周涵芝还来太子府不久,却在他睁眼之时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周涵芝披着单薄的衣服指尖微凉,他暖着周涵芝的手没由来的满足。又忘了哪日周涵芝早他睡下,他心思一动在周涵芝半睡半醒时喊了一声“相言”,周涵芝听完居然翻了身背对着他,他笑着揽住周涵芝的腰,后来再没在周涵芝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如今想来他几乎忘了相言的长相,他和相言仅止于qíng,多年一直记着不过是因为母后和他为此闹了隔阂。记不清相言,取而代之的是周涵芝的眉眼。涵芝的眼角有一块小小的疤,他轻轻亲上去时涵芝的眼角都会羞红,带上浅浅桃花色。
浮烟忽然跪在他面前,秦容顾皱眉看着他。
“有事?”
“殿下……我……”浮烟说着伸出手,手中握着小瓷瓶,“这是郑琰给周公子的毒`药,确实是剧毒。可……我换了它,换成了曼陀罗。我自知有错,明早周公子就能醒过来,浮烟甘愿受罚。”
“呵呵呵……”秦容顾把瓷瓶拿在手上看了看,“你们怎么都骗我?为何不gān脆拿走那个小瓶子,却非要让我亲眼看看周涵芝有多讨厌我。浮烟,你一直跟着我,却也看不过我了罢……我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不择手段,玩弄心术。为什么这样……我已经是太子了呢,过几年当了皇帝怕更是这样罢……你起来,我哪里好生你的气,要实在过意不去你就自己去领个轻罚。”
他心中提不起劲去责备浮烟,拔开塞子把瓶子扔在了鱼缸中,几条金鱼翻了身露出白肚子。
“郑琰的母亲早就和鹿里侯和离了回元州,他也不再姓秦。秦谈玄真的这么信他哥哥,还是……起了心思从没想着帮一帮涵芝呢。”他接过照雨端来的药碗,摆摆手自顾自走进了屋里,“你们歇着去吧。”
他小心的弯腰吻上周涵芝的眼角,然后扶起周涵芝认认真真地喂药。
第二日清早他帮周涵芝穿衣,周涵芝推开他,秦容顾一愣,手里的宫绦掉到了地上。
“……”周涵芝不知道说什么好,头昏脑涨睡了一觉又醒了,想想真是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神qíng看着秦容顾,就一直盯着秦容顾眨眼也不眨。
“涵芝,你醒了?”
“嗯。”周涵芝自己站起来,浑身发虚,秦容顾扶住他。
“吃什么?”
周涵芝摇摇头,嗓子gān的厉害,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这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你了。”他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这不简单,我喜欢你,你慢慢喜欢我就行了。”
你喜欢我?周涵芝心下哂笑,你是喜欢我的脸。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该走了,我……歇几天。”
“好,浮烟就在门外,照顾好自己。”
“我想出去,不想在这了。”
“去哪?”秦容顾漫不经心地弯起手指敲着桌子,语气温和。
“去别的地方,不在王都。”
“不行。”秦容顾笑了笑,“我虽然愧疚,但是不能答应你。”
“那你放我走,你就不愧疚了,你还会很高兴。”周涵芝随口说。
“我若不愧疚,却也不会不高兴了。”秦容顾站起身走了出去,顺便阖上了屋门。周涵芝喝完一杯水过去推门,屋门果然被锁上了。
他抱膝靠在门后和门外浮烟闲聊,知了自己醒过来的缘由,倒并不生浮烟的气。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死,所以不怨浮烟换了瓷瓶。在门后坐着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又想起把母亲的玉佩递给程伯换桃树时空空的院落。
小时候尚如此果断,大了却优柔寡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惜红衣

  中秋前周缜的掌上明珠一夜bào毙,尚书大人白发又添。
周涵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朝南擦出一个缺口,好不容易找来几枝桔子梗放在圈里烧了。他这个妹妹是王夫人唯一女儿,王夫人是为数不多实心实意待他的人。
他怀念王夫人抱着他时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如同母亲的香气闻着很安心。程伯是王夫人的远房表亲,王夫人嘱咐程伯多关照他,她为周涵芝求qíng周涵芝才有幸得了位夫子日日来教他功课。后来王夫人有了自己的儿子,依旧想着周涵芝,私下里不时为他添一两件衣服。周涵芝也羡慕这个妹妹,她有一个温柔心肠的好母亲,父亲视若珍宝。
周淑离,淑离不yín,梗有其理。他的妹妹生于宝橘初huáng时,嫩手破新橘,一室清香。幼妹迈着小步子递给他一瓣橘子,滋味酸甜,不大的他抱住走起来摇晃不稳的淑离,淑离亲了他一脸口水。这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抱过阮姨娘的孩子,不知算福算祸。如今这个妹妹也没了,正好的年纪,天真烂漫待字闺中。
他穿了件暗金竖领衫,纸棕色束腰丝绦上缀了两枚月长石,深红对襟上金线绣着云气,深红发带束起乌黑的发。淑离说喜欢看他穿红色的衣裳,想看哥哥穿红衣娶了意中人,给她娶位贤淑温良的嫂子作伴。他垂手站在火前看着烟飘起,心思也跟烟一样轻飘飘。郑琰戏言说喜欢他的妹妹,秦容顾半假半真的要娶他的妹妹,他叹了口气。
他想着捏住脸颊,浮烟赶紧过来问他可是给蚊虫叮了不舒服,他想了想挠了几下点点头,然后让浮烟去折几片景天的叶子来止痒,浮烟应着走了
秦容顾这时应该在宫中家宴上,中秋团圞。
“月亮嬷嬷,照你照我。一样的月亮,你很快活,我呀……”周涵芝笑着从八棱铜盘中拿起一个苏皮月饼,趁浮烟不在摔了盛着杨梅烧酒的天青斗笠碗。秦容顾把屋中的茶杯换成了水牛角的,薄透的杯盏好不容易摔碎后也不尖利。
他拿起一片碎瓷一狠心朝着脸划下去,秦容顾的璆琳乌木佩突然飞过来打落了他的手。
“要是我回来晚一步,你是不就要把整张脸划花了?”秦容顾皱着眉抓住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擦掉周涵芝脸上的血迹,不深不浅的一道殷红斜在周涵芝右脸上。
“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周涵芝侧头看着他,眼神陌生疏离。
“划花自己的脸?你休想。”秦容顾恶狠狠地道,“照雨,你愣着gān什么呢?还不赶紧把郎中找来?另外,见了浮烟告诉他自己去领二十板。”
“跟浮烟没关系。”周涵芝挣开,他推了一把秦容顾,“你把谁关在这谁都不愿意!我自己犯贱忍不住喜欢你,你就这样对我?我不求你喜欢我,你不信我也罢,我又不求高官厚禄车马轻裘,你把我关在这gān什么!你让我过得跟普通人一样行不行?”
秦容顾把碎瓷片踢到一起,垂眸道:“你喜欢我就行了。你听话,我明天就让你出去,浮烟陪你,去哪都行,晚上回来。”
“秦容顾,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去了?你还知不知道一个仁字怎么写?”
“我当然知道。”秦容顾看着他的眼低声道,“二人成仁,在我看便是于心己所不yù勿施于人,于形待人如待己。”
“那你是怎么做的!”
“涵芝,我想你知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自小不喜欢这个字,不需要别人说的、行的仁。便如天下所有事,天地如风箱,动而有变化,人贵清静。我只管得着流民与乱纪之事,留得天道自然,风雨雷电、晴旱霜雪无常变幻。多管、多仁,只是徒添不公允。我不需要这个字,你说我不仁我也认。”
周涵芝被他一句话堵住有气没处发,使劲往石桌上一拍,整个手又疼又麻。他无奈笑了几声看也不看往屋中走,秦容顾拽住他的发带,他顺手解开发带进了屋,抽出画缸里几幅画想撕,却摇摇头停了手把卷轴扔了回去。做什么都没用,也没必要让自己这样难堪。
“涵芝,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秦容顾站在他身后,他捏住周涵芝的脸看了看,发丝粘在脸上,血已经不流了,他拢住周涵芝的发用发带束好。
“我又怎么会就喜欢你这一张脸?要是这样,天下相像的人何其多,我不必只挑你。”秦容顾道,“涵芝,你今天很好看。”
“你瞎了眼看我,我自然哪天都好看!”周涵芝怀疑近来秦容顾已经听不懂他说话了,他和秦容顾说不通,也懒得再费口舌。秦容顾不肯放他走,他是人,哪里会喜欢被束缚着——就算是待在深闺高阁的人,又有几个甘愿就这样在院子里消磨一生?求得自在,实在重要。脱笼之鹄才可高飞,拘禁着的不过是笼里的玩物。
周涵芝不想再跟秦容顾说一句话。秦容顾却先开口,“你妹妹去世了。”
“我知道,昨天夜里。”周涵芝应了一句。
他后来独居小院里,和淑离不甚亲近,但关心亲近之人是人之常qíng。何况这个妹妹天真可爱,她在周涵芝十三岁那一天托程伯送给周涵芝一个自己绣的荷包,虽然针脚不密,但看得出是用心绣的,绣了一株灵芝和一只年幼的鹿。
“我本来有意娶你妹妹。”秦容顾停了一下,“她这一死可是颇有深意。”他看着周涵芝的眼睛,“而且跟你有关系。”
“我?”周涵芝嗤笑了一声,“我因爱生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杀了她?秦容顾,你想的未免太多了,我被你关在这,太子府的大门都走不到。”
“难道不是吗?”秦容顾玩味的笑了,“你和郑琰约好了,你给他东西他帮你除掉周淑离,可你比郑琰聪明,耍了他和我。”
“你也疯了。”周涵芝哈哈笑起来,“你杀了我好了,你亲手杀我也是我的福分。”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得一直陪着我。你看,你连死都不能好好死,天都要你陪着我。”秦容顾从周涵芝身后抱住他,周涵芝抬肘从他怀里挣出来。
“那只是意外,我如果上吊,你又能怎么办?”他笑着问,语气不无威胁。
“我会看好你啊,涵芝,你连死也没机会了。”
周涵芝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
“公子,郎中来了,您可方便让他进去瞧瞧?”照雨看没了声音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涵芝嗤笑。
“让郎中快进来。”秦容顾松开手,替周涵芝整好衣服。“你的脸,你不疼只好我来疼。”

  秋霜叶

  郑琰走进太子府中,表qíng不甚友善,秦容顾跟在他身后。
“郑校理缘何这么生气?让我来猜一猜,莫非是为了哪家的美人。”秦容顾挑眉,郑琰扭头看着他,眼里带着怒意。
“我来问一问太子可有羡言的消息,他回贺州之后便断了音讯!”郑琰压着怒气开口。
“我和羡言不是很熟悉,他去了哪你不是最清楚吗?”秦容顾反问他,“魂归故里呢。”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郑琰盯着秦容顾,秦容顾抽出亭中的凳子坐了下来。
“郑校理有耐心,等了一个多月才来问消息。你不知道……”他看着郑琰幽幽地道,“你不知道太子府木假山旁的海棠树下埋了白骨吗?所以今年一旁的槭树也格外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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