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昭问:“你的那些伤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陆司泽:“一直都有痛感。”
许子昭:“只是有痛感?你自己能不能看见?”
如果其他人看不见,至少陆司泽自己该是能看见的吧。
岂料陆司泽说道:“看不见。”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在你说它们存在之前,我都以为自己其实早就疯了。”
如果一个人受了伤,伤口会自动隐去。
旁人看不见那道伤口,以为它早就好了,自己看不见那道伤口,却痛得剧烈。
所有药物涂抹上去,只有药沾在皮肤上的触感,伸手去触碰,也只能摸到完整光滑的皮肤。
伤口日复一日地累积,疼痛日复一日地加剧,等回过神来时,全身都在痛,又哪儿都找不到伤口。
那么这个人,不是疯了,又能是什么呢?
正这样想的时候,陆司泽的手被许子昭拉了起来。
“你的这条手臂上,我能看到的伤口只有四条,但看你的表现好像不止如此。”许子昭说,“不过,应该都不是假的。”
他伸手去触碰自己看到的伤口,稍微用了点劲儿。
更加剧烈的疼痛感传来,陆司泽却不怒反喜,瞳孔微张,震惊地看着许子昭。
“看吧,能碰到,有感觉。”许子昭笑道,“陆司泽,你一直没疯。”
第十八章
有一瞬间,许子昭疑似在陆司泽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氤氲的湿意。
再一眨眼,那抹湿意就消失了,快得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许子昭想了想,起身朝柜子走去。
陆司泽注意到他那边的动静:“你在拿什么?”
啪。
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落在旁边的桌子上,上面刻着“医药专用”标识。
能摸到的伤口没道理不能治疗。许子昭跃跃欲试地看着男人:“试一试?”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司泽飞快地将手臂伸过来,生怕他反悔了一样。
——这也太信得过他了。
陆司泽这样爽快,反倒把许子昭弄得有些迟疑。
倒不是说他没经验。小时候受了伤没人管,都是自己学着处理的,反正他皮糙肉厚,大不了多痛一痛。
但这事轮到陆司泽,他可没法心安理得地让对方“多痛一痛”。
陆司泽仿佛看出他的犹豫:“典狱长不用担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男人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无论是好是坏都可以坦然接受。
前提是忽略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许子昭一哂,提前给人打好预防针:“那先说好,我没怎么帮人处理过伤势,弄出问题来可别怪我。”
陆司泽状若无事地点了点头。
许子昭仔细阅读几款消毒喷雾的药用说明,挑了刺激性最小的一瓶出来。
他低下头。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陆司泽的手臂总共有四道伤口,由于长时间没得到妥善处理,现在已经生脓发黑,像蜈蚣般狰狞地交织在一起。
最严重的一道,从手腕一路贯穿胳膊肘,大概半个指甲宽,血痂结在脓肿的肉上,边缘还有污血在时不时地往外渗。
——到底是怎么面无表情忍下来的。
许子昭不喜欢伤痛,也没法对这样的伤势熟视无睹,看着不免有些心疼。
他顺手往架子上薅来一条干净毛巾,拆开包装叠成团,递到陆司泽的嘴边:“情况有点严重,可能会很痛,先忍一忍。”
陆司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张口咬住。
如此“兴师动众”,即使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由得绷紧了后背肌肉。
直到许子昭真正开始动手,陆司泽的情绪也从紧张慢慢变成狐疑。
为什么一点都不痛?
……难道连许子昭也帮不了他?
不应该!如果没作用的话,对方早就停手了。
陆司泽定了定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手臂上。
久而久之,他似乎真的从铺天盖地的痛楚中,发现了一丝微弱的异样。
冰冰凉凉,带点不易察觉的刺痛……是手术刀切开脓疮的触感!
如同万千烟花在胸口轰然炸开,陆司泽激动得攥紧了拳头!
他这么一乱动,许子昭差点一刀戳进创口里面去,还好眼疾手快地撤开了。
陆司泽连忙把手放回原位。
道歉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许子昭的手便伸了过来。
他以为陆司泽太痛了才会动,于是放柔了语调去哄人,温热单薄的掌心朝下,拍了拍男人的手背。
“没事的,来,放松,吸气,呼气……很快就结束了。”
这辈子还没被人哄过几次,陆司泽不免愣了愣。
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许子昭已经转回头,继续处理伤口。
手术刀依次划过脓疮,将腥臭泛黄的脓液全部挤了出来,再用尖端小心挑开污黑的痂壳,直至流出的血液呈现干净健康的鲜红。
整个过程中,许子昭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眼睛也是一眨不眨。
他能感觉到精神力在快速流失,猜测自己能碰到陆司泽的伤口,或许与他的精神力有关。
所以他更要快一点。
不然伤还没治好,精神力却耗光了,那就很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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