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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君欢/踏夜未尽_浅眠千夏【完结+番外】(54)

  碗盏中血积得略厚了些,我心头伤口也终于开始如桑问口中的“不适”而痉挛起来,毫无预兆的疼痛卷席而来,不吝于几十把大锤轮流来碾我心口扎着的银针,浑身上下的知觉骤然失去,而后又汇集在针尖埋入之处,骤疼骤痛。

  我拼命压制住发狂打翻面前青碗的心思,捉紧桑问之前递与我的乌木,搁在齿间,闭眼咬得死紧。血的腥杀气混着佛气温香jiāo替萦绕于鼻头。豆大汗珠滚下额头,被桑问持着帕子一一轻柔拭去,不用想也知道本兰糙此刻表qíng有几分怖人。

  甚至心有自嘲,我平身在榻,有人擦汗有人奉血,此番qíng景说笑起来,倒真像是产妇生子啊。

  忽然心中闪出一个念头,登时意念也明澈许多,我睁眼想问文劫,却又见他满面仔细正观察我胸前血盏,想来还是不会应我,于是将想问出的话又悉数吞进腹中。

  心头翻搅的痛楚令我又死去活来半晌,文劫终于开口,“好了。”

  我如逢大赦,却不想伴着他这句话之后,是心口上出蓦然一记尖锐痛楚传来,我惊痛中匆忙吐出齿间横木,一声娘卡在口中没骂出,眼前便是一黑,喉哽脑瘫,身子乍软倒在美人榻上。

  似乎是从遥远地传来两声“兮白”,恍惚中桑问冲过来扶起我身子,拍着我脸急切道,“兮白!千万莫睡过去,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原本该惊惧惶急的声音,传到我耳中却是十分缓慢微弱。

  真他姥姥的困意浓重啊……

  在我全副意识都要沉下时,脸颊上又开始传来轻微痛感,逐渐这痛感加剧,变得如同擦皮拍ròu一般,我半掀开眼皮一瞧,薄光里桑问正卷起袖子抡圆了巴掌往我脸上掴来。

  文劫的手则并指按在我胸前伤口上,指尖蕴着一道柔光,想该是在为我愈伤。

  我还未彻底睁眨开眼皮,又一脸木然,桑问的巴掌翩然而至,打得我一个激灵坐起,脸皮上火烧火燎,“痛痛痛!”

  桑问见我醒来,开口戏谑调笑,嗓音却又些哽哑,“打得本公子手都木了才见醒,你可真是无脸无皮呀。”

  我刚要咧嘴一笑,结果一咧就疼得厉害。

  桑问这才讪讪道,“方才一不小心就落狠了手,你见谅。”

  我摇摇头,望着身侧静躺着的楼熙,朝文劫道,“先生,现下我那碗血怎么用才好?”

  文劫收了术法,抬头淡淡道,“我这就替陛下引魂。”

  我挪了挪身子让开地方,只觉一身空乏无劲,气力无依,桑问也站在我身侧,让我大半身子靠着他。

  冷面文西席这才端起那半盏血,一根手指伸进去沾了沾,又度出来搁在楼熙面上划来划去。

  “伏八荒兮同寿,载九州兮浩德,历帷帐兮千秋,督长凤鲲鹏兮羽翼君魂兮缓缓归矣,鞠君念君昊天罔及兮,镇九幽魂冥矣……”

  楼熙的细白嫩肤瞬间红梅朵朵绽放开来。伴着文劫口中念念有词,一指点在楼熙额头,碗盏高举,一根鲜血凝成的殷红细线慢慢蜿蜒出来,一路沿着文劫划过的痕迹流淌而下,如同活血,妖冶流动。

  至终鲜血流尽,红线尾巴也凝在花纹之上,整副纹路闪耀起来,文劫放下碗盏,自衣襟里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雕花长颈小瓶,打开瓶塞,单手叠伽,继续念咒。

  我紧盯着楼熙脸面,一瞬不瞬,仿佛错漏了那么片刻,便会失去甚么。

  花纹在楼熙面上耀目长久,至终一闪而逝,消失得gāngān净净。有香气柔婉清洌散开,片刻溢满整屋。

  入目所见,是一缕通透魂魄自楼熙身上缓慢飘起,垂睫闭目,下巴纤细却不女气,妖娆姿容仍旧绰约绝世,漆发柔软如瀑,是地府初见时的白衣猎猎,蓝颜祸水。

  阿玉,许久未见。

  我触手过去,穿过魂魄,落在楼熙身上,揪住他身上紫衣锦缎,前所未有的用力,却依旧不见楼熙醒转。

  倘若他醒转,是否阿玉魂魄就会回去,再与我打双陆嫖jì院。

  那缕魂魄却悠悠转转飘进文劫手中瓷瓶。

  我心中苦涩无声。

  文劫转身,再不瞧一眼楼熙,朝我道,“今日多谢你,兮白。”

  我摆摆手,“师父不必言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好歹也容我文绉绉一回,让文劫欠qíng,可是天大的颜面。

  楼熙却道,“兮白,我该回西海了,你同我一起回去么?”

  我仍旧摆手,“我回去是平白替你们添堵,还是呆在人间逍遥快活来得好。”

  文劫惦念阿玉安危,只得道,“那你好生照顾自己,桑问……”他转眼看了一眼桑问,大有深意,又回过头来,“桑问大抵会伴你些时日再回雪山里。”

  我看着文劫手中玉瓶,慢慢笑开,被桑问抽肿的脸格外疼,“劳烦师父日后好生照顾阿玉,此去便是不知多少年难以相见。”

  身边桑问道了声,“是呀,说不定再见,都是我百年后不知许久了。”

  他这一声,十足既调笑且叹息。

  文劫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出声,只慢慢转头朝门口走去。

  他经由门口,我出口一声,“师父留步。”

  文劫转头,“怎生?”

  我将之前取血时心中念头托出,“白儿想问的是,既然白儿的心头血可修补好阿玉魂魄,那……”我盯着地上的那截横木,上头齿痕犹新且深,“那可否修补好……冬寒的魂魄。”

  山有木兮,曾有如水少年,清华夺目。

  意料之中,文劫摇头,“陛下魂魄只是重伤,并未打散。而……鲛人族君,却是魂飞魄散……至今无有。”

  我了然,“师父请,白儿如今景况不便相送。”

  文劫点头,“你保重。”

  桑问走过去,“那本公子来送。”

  今时一别,不知何年复见。

  门前吱呀几声,簌簌寒风灌入,我闭目与楼熙一同平躺。

  骤然房梁顶上响起一声嬉笑,我睁眼,一片长长白净衣角飘在我头顶,“啧啧啧,这出戏唱得太无趣。”

  第062章 白无常嫁到

  这声音十分熟悉。

  头顶屋梁的yīn影将声音主人遮得严严实实,以致我瞧不大分明。外头又长久静默无声,想是桑问在同文劫说甚么悄悄话。

  他俩之间一直古古怪怪。

  我将手抻得绷直才勉qiáng触得到那一角素净白衫,不想这时上头又传来一声嬉笑,“真是烂木姥姥不开花儿呀,小兰糙你这么快就把故人忘得一gān二净,多叫我伤心。”

  烂木姥姥不开花……

  我陡然坐起身,忍着心口痛捉住那一角衣衫,猛力往下头一拉。

  一道轻盈白影随着跌落,正跌在我坐的美人榻边,伴着好大一声“哎哟我的屁股。”

  啧啧,果然是这厮,许久不见,口头禅倒是依旧没变呀。

  白衣身影抬起头来,硕大的鬼头面具罩在他脑袋上有些歪斜,也瞧不见龇牙咧嘴,只听见面具后传来“嘶嘶”的磨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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