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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87)


“少祭司大人在吗?”那声音听去中气不足。
李蒙边扯直领子,挽上腰带,至门口时,定了定神,深吸口气,拉开了门。
门中显出一张病弱的脸,男人双腮消瘦,宛如刀削,轮廓分明,叉手向李蒙行礼。
“在下来寻安南大王,听手下禀报,他人在此……”话虽如此说,男人却并没有直接往屋里找人,细却藏神的眼陈敛地盯着李蒙,似乎只要他说一句不在,他即刻就会打道回府。
这人一头灰败头发只一根银色细带束起一部分,鬓边两绺垂缨绦杂着银白,似是过于cao劳之故。
“安南大王已经带人离去,在下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不如请大人移步正殿等待,在下派两个人去找,请往正殿稍待,在下换身衣服。”李蒙沉眉敛神,做出谦让的手势。
本以为那男人会十分难缠,却见他先是一拱手,再一手负在身后,随在宫侍后面往正殿去。
门刚一关,柜子便咔一声打开。
安南大王哎哟哎哟地两手伏地爬出,恶狠狠地瞪李蒙,活似想吃人,伸出手喝道:“还不来扶本王起来!”
李蒙拽住小大王向上一提。
小大王拍了拍膝盖,不耐烦地踹了李蒙一脚,道:“本王膝盖疼,这柜子里放的什么,比死人都臭!”
李蒙也已闻见了,猜测是什么药或是虫,南湄古怪之物多得出乎意料。不过都不要紧,他给小大王揉了揉膝盖,拍去他膝上的白尘,说:“刚才来的是谁?你很怕他?”
“我、我、谁……谁他娘的会怕个痨病鬼,别扯了!哪个王八蛋瞎了狗眼又告本王的状,老子非得戳了他的眼不可。”小大王眼珠子转来转去,两手一叉腰,一股锐气还没抵达眼底,就又垂头丧气地偏头,无奈道:“算了算了,去见痨病鬼,本王今日真是倒霉。”
那边正殿内点着灯,走至门口,李蒙回头看了一眼安南大王,小子看去很是沮丧,大概看着身体不好的男人,恰是这无法无天小霸王的死xué。
“进去罢,大王。”
安南大王响亮地哼了一声,叽里咕噜地碎碎念南湄语入内,李蒙不能全听懂,大概意思是你身体不好晚上就不要出来了,gān嘛把本大王盯得这么紧之类的,本大王的父王已经死了十来年,你放心吧,本大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略带稚气的白胖手于半空一展,按回左胸,安南大王撩起袍襟,在病弱的男子对面入座,回头冲想要离开的李蒙蹙眉低喝:“少祭司大人,不来见见本王的军师么?国君见了本王的军师,也得客客气气的,怎么?这就是你们大秦人的待客之道?”
只是想拉个人下水而已吧吧吧?李蒙心内咆哮,面无表qíng走了过去,与“军师”见过礼,军师请李蒙坐,但没有半句多的恭维之词,只是握拳在唇畔,咳嗽起来,整个人如同个骨头架子,一咳浑身都要散了去。
安南大王解开水壶盖子看了一眼,甚是不满,唤来宫侍吩咐:“换清水,温热的即可,丢三五老参片。”又不放心地问宫侍:“这里有吧?”
宫侍伏地请罪。
安南大王唤来自己带的手下,令他回去取,俨然是个老气横秋的小大人。
军师朝李蒙又一拱手:“在下徐硕之。”  
李蒙方才看他时,心下已是诧异,此刻忍不住问了出来:“徐大人不像是南湄人,不知……”
瘦脸笑起来时,竟有一刹那夺目光彩,李蒙不禁想知道这个徐硕之,如果不是病弱之体,恐怕也是翩翩美男子一枚。
“少祭司大人不必听我家大王胡说,在下一介布衣,又是大秦来的,不曾受一官半衔,认真理论,在下需得称您一声大人。”徐硕之举手投足不卑不亢,嘴里说着谦辞,眼神却并不客气,脖颈与背脊端正笔直,唯独右手握成拳抵在身侧席上,似在忍耐什么。
“你是本王的人,同个少年人客气什么,该客气的不客气,怎么就不见你对本大王客气些?”安南大王不满地抱怨道。
“灵安。”徐硕之淡扫了小大王一眼。
李蒙不知道俩字怎么写,只是揣度,他手揣在袖子里,观眼前这两人之间,只觉得十分微妙有趣。
“别在外人面前叫我的小名!”大王气得都忘了自称大王,脸孔涨得通红,浑然是个三五岁受不得激的小孩。
“让少祭司大人见笑了,我家大王今年腊月才足十三,年少无知,多有失礼之处,昨日听手下来报,预备明日携礼登门赔罪。岂料大王与少祭司大人甚是投缘,竟然一夜也等不得了。”徐硕之意有所指,看了灵安一眼。
灵安睫毛重重一颤,心虚地低头,喉咙里发出喃喃的嘀咕,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一时间三人无话,李蒙根本不知道这个安南大王是来gān什么的,方才被他一揭衣服,吓得个半死。兴许少年人好奇而已,不知道赵洛懿那厮何时惹得风流债,李蒙憋着一股气,理直气壮chuáng也懒得躺了,合该自己算这一笔,一笔消一笔。
“方才你还没教我,那事儿该怎么做?”灵安忽然发问。
李蒙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那事儿?”
“对。”灵安眉宇间涌起一股认真,执拗地戳李蒙脖子上的痕迹,“这不是gān那事儿来的么?我先生教的,你们大秦有句话,不懂就要问。”
徐硕之又咳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灵安忙倒水给他喝,手势生疏,滴了不少在徐硕之的布袍上。
“明日必须去找白久英,你这病拖不得了。”
“不用。”徐硕之说着又猛然咳嗽起来,连拳头都不住抖颤。
“入乡随俗你懂不懂?南湄人几个生下来不带几只虫的,本大王都不介意,你还介意啥。这是治病的法子,只要放一只虫子进去,把生了病的脏器吃掉,这病也就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一天就多一天的希望,你不是答应我爹要扶持我镇守南部吗?就我现在这德xing,你敢放心撒手人寰吗?”
李蒙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灵安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你们说你们的,呛住了……抱歉。”李蒙连忙摆手。
灵安又问李蒙:“你们都是大秦人,你说本王说的在理不在理?”
李蒙点头如捣蒜,“在理,嫁jī随jī嫁狗随狗嘛……”
“看,你老乡都这么说了……”灵安眉头一皱,霍然反应过来,提拳就要揍李蒙,“你说谁是jī谁是狗呢?”
“大王。”徐硕之加重语气。
当着李蒙面儿两次都嚣张得不可一世天王老子我最大的灵安立刻正襟危坐,面带微笑,低声道:“先生,本王都是为了你,为了我老子的遗愿,你要是早死了,将来本王也不好下去见老爹,您就为本王积点福德,免我将来面上无光,可好?”
徐硕之沉默半晌,方才用南湄话和灵安对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李蒙半句都听不懂了。倒是无所谓地瞥了二人一眼,李蒙自顾自烫了只杯子,给安南大王倒水喝。
这时不见人影,只闻人语。
“呵,你倒是面子大,这么夜了,一个人在正殿坐着,也不嫌心慌……”安巴拉驼着背揣着袖子从回廊下走来,看见里头还坐着两个人,顿时换了张笑脸,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朝安南大王行了个礼,也朝徐硕之行礼。
看来徐硕之不是普通人,否则安巴拉位居神女殿掌事,无须与他多客气。
“安巴拉,你们大祭司住在这里,连老人参也不想着点儿这边,不怕等他要用,知道了不高兴么?”
灵安居然还想着老人参的事儿。
安巴拉赔笑躬身道:“大王有所不知,这两月国君用得多,宫中老人参早已用罄,至多能找着这一二十年来的,勉qiáng吃吃。”
“别跟本王哭穷,南边儿是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的,本王死了老子,也不见国君发一副棺椁下来,现在想起本王来了。”灵安冷笑道。
“小的哪儿敢跟大王哭穷,怎么也是国君召见,不一定就为了钱。”
灵安手一摆,不客气地叽里咕噜了一串,语气不大平静。
李蒙竖起耳朵听了,大意讲国君老糊涂了只知道相信图力,图力野心不小,成天想着掌权打仗,但要是图力想要他南边的兵权,别妄想欺负他年幼,他们家的兵只听他的云云。
“咳!”徐硕之握拳重重咳嗽一声,警告的眼神瞥向灵安,灵安即刻住嘴,不耐烦地问安巴拉到底来gān啥,该gān啥gān啥。
安巴拉笑笑看李蒙。
“安大人有事与少祭司大人相商,在下等不便再叨扰,这就……”
“坐下!”灵安扯住要起身的徐硕之,“他们不会上外边儿去说啊,让人取参片这不还没来吗?”
李蒙自觉起身,出去安巴拉一脸谄媚顿时消弭无形,狐疑地看了一眼正殿,压低声音朝李蒙道:“来取药,在寝殿中,你带我去。”
李蒙带安巴拉边走,安巴拉忽然想起来问:“怎么惹上那事儿jīng了?”
李蒙一愣神,反应过来,说:“他看上我师父了,想拜师。”
安巴拉哦了声,嘀咕道:“他对大秦人倒是很有好感,跟他老子一样。”
“他老子?”
“上一任的安南大王,手下不少良将是奴隶出身。跟在他身边那个,瞧见没,连事儿jīng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那是他老子留下的军师。此人很不好对付,当年都说他是个短命鬼儿,都过去十五年了,老王爷都死了,他却还活着。仰仗他这小王爷才没被撤下来,谁也不敢动他。在哪儿呢?你师父放药的柜子在哪儿?”安巴拉步入内室。  
李蒙想起刚才那个有怪味的柜子,给他打开,叫安巴拉过来看。
“对,是这个。上次给了他不少,可以止痛的……”安巴拉取出一个蓝色六角柱瓶子,也不打开确认,就揣在怀中。
“师父怎么了?”
安巴拉茫然道:“什么?没怎么啊。”
“你刚才说止痛。”李蒙沉下脸。
“你听错了,这种虫子,对蛇咬的伤口最是见效,我那里的用光了,谢了。”说罢安巴拉也不多逗留,飞快离开。
正殿里,徐硕之小口小口喝水,不可一世的安南小大王在旁边一脸担忧地看着。
李蒙进殿没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徐硕之似乎病得很重,喝一口就得喘上一会儿,灵安一手拍抚他的背脊,等他一口水咽下去,才喂上第二口。
不知道是否李蒙错觉,好像徐硕之看自己那一眼很是不自在。
等徐硕之喝完了水,又稍坐片刻,才起身与李蒙告辞。送走这两人,李蒙在正殿坐了一会儿,发了会儿呆,正殿十分空旷,夜里空气清冷,十数枝烛不住闪烁,蜡油顺着宛如参差树丫的灯台向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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