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木柴端详,劈成两半的木柴重量相当,剖开面平整光滑,连木刺都没飞起来,连瀛微微一笑。
恰好院门被推开,背着药草筐的中年男子踏入门槛,见成堆的柴,不由夸赞道:“你劈柴是真的快。”
自连瀛被人救醒,距今已一月有余,他无事可做,便只能替王大夫劈柴、浇浇花草,花草浇死太多,只剩下劈柴能做。他把劈柴当作修行,想重新修炼妖丹,可惜未有成效,不过,好在连瀛如今能够聚气,也不算废人一个。
他起身接过王大夫药筐,疑道:“你不是去摘草药吗?怎么空空如也?”
王大夫坐在摇椅里,拿着蒲扇猛扇风:“别提了,这朱氏守得严,连偷偷翻出去都不行,我就摘个草药而已,这都不让,你瞧瞧这些人,呸,徒有其表的酒囊饭袋,个顶个的没用,这都六月廿七了,这么多天都抓不到人,整天守守守个屁。”
连瀛抱着药筐,怔在原地,道:“今日是六月廿七了吗?”
“是,哦!”王大夫躬起腰看他,摇椅嘎吱嘎吱作响,“你好似说过到六月廿七要提醒你,怎么?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吗?”
“好日子,”连瀛垂下头,一滴汗滑过脸颊,额前发也被汗沾湿贴在了脸上,“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好日子。”
“嗐,”王大夫躺回摇椅,阖上双眼道,“你听听外头什么声音,奏着哀乐呢,再好的日子听着这些声响,都会变晦气的。”
“你才晦气,我出门一趟,你好好在家呆着,这几天哪儿也别去。”
连瀛向外走去,信手一抛,大药筐高高抛弃,完美落下,牢牢地筐住了王大夫的头,身后传来王大夫闷闷的叫骂声,连瀛笑着越跑越快,转过街口,他来到横水衙门。
在拥挤的人潮中目光搜寻,他只一眼就找到了身着白衣的祁凤渊。连瀛先是一愣,而后舒了口气,在几声笑里眼眶变得通红。
等待是煎熬的,熬过了一个月,他终于等来了祁凤渊。
连瀛退回巷口,借着人群遮蔽,他抬头看向祁凤渊正后方的客栈二楼,二楼窗户半开,有人倚窗正颇有兴味地打量祁凤渊。
那是“连瀛”!
他收回目光,“连瀛”出现,就意味着他要赶紧离开了,等了一个多月才看见祁凤渊一眼,真的很可惜,也很不甘愿。
若杀了“连瀛”,顶替这个“连瀛”陪祁凤渊一起入龙隐村呢?
他靠着墙细思良久,长叹一声,还是不可行!
“大哥哥,别叹气了,要买花吗?看见花,心情会好起来的。”一位小姑娘挎着花篮,轻扯连瀛衣袖,脆脆声道。
连瀛看着她,心生一计,从怀里取出银钱和一朵白花递给了她:“我不买花,但想托你送花给一位哥哥。”
“来,你看,就是那个穿白色衣服,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连瀛蹲下身,示意小姑娘看过去,又道,“他若是好奇问起,你就说,嗯……就对他说,我是来要债的,让他只等着我来就行。”
“我晓得了。”
连瀛拍了拍她的脑袋:“好,那你送完花赶紧回家,这几天乱得很,哪儿也不要去,就待在家里,知道吗?”
小姑娘应了声好,蹦蹦跳跳跑远了。
连瀛回到王大夫家,王大夫正呼呼大睡,他推了把王大夫的肩,都没能把人摇醒,无奈下他写了张纸条,压在王大夫的医书上。回到房里,他对着王大夫背影轻声道:“老王,我可走了啊。”
相逢无期。
相逢不知何期。
连瀛走去码头时,心里闪过诸多人的面孔,一时思绪复杂,一时又顿觉豁然开朗,他踏进横水,在几位船夫的惊叫中一头扎进横水里,向最深处沉没。
……
连瀛在水底沉浮很久,他好像走过了许多个有祁凤渊的地方,又好似一直沉潜在最深处的水底,哪儿也没去。他的肉身好像死了,可灵魂却半死半活,像一只水鬼,被囚禁于广袤的水域,不得解脱。
他在船底,在水里,在鱼虾腹中,听到过许多迎来送往、生死别离、悲欢怨怼,他飘飘浮浮,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
渐渐地,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那是晴朗的一天,光穿透水面,像是一缕又一缕细烟,味道闻起来是香火的气味,不太准确,因为里头又夹杂了淡淡的花香。
说不清什么味道,总之好闻极了。
他嗅着味儿,追逐着那阵轻烟,往上游,一直往上,一直往上……水面像层无形的网,隔绝着他,他被阻拦在水下,无法浮出水面……可是,那束光,那阵轻烟,那股好闻的气味,越来越淡,快要消失不见了。
他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撕裂那看不见的网,想要浮出水面,想要看见天,想要看见光,他想要看见……他想要看见谁呢?
……
一脚踏空,头猛地仰起,又被人牢牢抓住。
那人问:“连瀛,你醒了吗?”
是了,他叫连瀛!
连瀛喘息声好重,那种束缚感依然徘徊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低下头,双手收拢,轻轻环紧祁凤渊脖子。
祁凤渊把他往上托了托,道:“你又掉进四大水域里了,好在人没有不见,只是晕过去而已。真的,下一回要小心些,离水远一点。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头晕吗?想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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