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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错_尤四姐【完结】(40)


余栖遐打扫一下嗓子,指了指刚才长公主“发病”的部位,“这是男女亲密时留下的痕迹,大抵是对方亲出来的。你们因这种事请太医,实在……殿下年轻不懂,你是她跟前的人,你也不懂,岂不是叫人瞧主子笑话!”说到最后自己也没脸了,皱着眉道,“往后警醒着点儿吧,明儿拿粉盖一盖,别让王府那些人瞧见,折损了主子威严。”
铜环怔怔站了半天,终于弄明白那东西的来历,又懊悔又羞臊,气得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
回到暖阁里,长公主殿下已经坐在食案前用晚膳了,铜环再三看她颈上那片紫痕,先前听她的话头,竟不知道南苑王来过似的,那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
她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问她,“殿下今儿真没见过南苑王吗?”
她漱完口才嗯了声,“我早早儿就睡下了,的确没见着他。要是我醒着,非得和他好好理论不可,这个没王法的,驸马尚主要遵的规矩他一点儿都不在眼里,真真天高皇帝远,他是打算占山为王了。”
铜环犹豫了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毕竟人家夫妻间的事,她就算再心腹,也不能过多gān涉。长公主现在的执拗,不过是孩子气的坚持,等再过上一段时间,经不得他软磨硬泡,终归还是会妥协的,自己何必空做那恶人!
婉婉自己呢,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发虚。她做的那场好梦,恰巧是南苑王进来的当口,不知自己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被他窥出一二来。她对厂臣的感qíng是不可说,跟前除了铜环谁也不知道。万一这个秘密泄露了,她往后只怕没脸见人了。
不过她还是略存了侥幸心理,梦里的事,她不说,别人怎么能知道!这么一想心安理得起来,第二天一早澜舟来请安,站在边上捧食盒,伺候巾栉,她笑着邀他同坐。用罢了早点没多会儿,外面门上传话进来,说庶福晋们来给她磕头了,她站起身,携澜舟一道出去,他半路上总看她的脸色,细声问:“额涅,您怎么瞧府里的庶福晋?讨厌我母亲吗?讨厌澜亭的母亲吗?”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也知道名分和女人间的战争了。她低头笑了笑,“我不讨厌她们,她们来得早,我来得晚,为什么要讨厌她们?况且她们生了阿哥,又都是有位分的,瞧着你和二爷的面子,我也不能容不下她们。再说了,本来就分府而居,平常不大照面。遇着事儿了,聚到一块儿客气气的,就成了。”
澜舟悄悄舒了口气,对于这位嫡母,从一开始的排斥提防,到后来的敬畏爱戴,看法发生了变化,因此不希望她和自己的生母为敌。站在阿玛的立场上,有了这位长公主,家里的侧室都能废除,之所以暂时没有打发出去,有一部分原因是碍于他和澜亭,更大一部分是因为长公主没有发话。自己人小力孤,唯一能期盼的是长公主有雅量,不要bī得他用手段才保住他生母的地位。毕竟他很喜欢这位嫡母,能找到一个谈得来,相处融洽的长辈,是件不容易的事。
婉婉进银安殿时,三位庶福晋已经候着了。她没来,她们也不敢造次,只是捏着帕子站在一旁,等她坐定了,她们才裣衽跪下,恭恭敬敬磕三个头,口称:“请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婉婉受过了礼,离座下来虚扶她们一把,“不必拘着,坐下说话吧。”
澜舟一一给她们打千儿,塔喇氏看见儿子,连眼睛里都含着笑,在圈椅里微欠了身道:“大阿哥调皮,原说留在跟前,我怕他不成器,给殿下添麻烦。如今瞧他,十来天没见,像是又jīng进不少,全赖殿下的教导。殿下独个儿住在公主府,咱们要伺候,也够不着手。我琢磨来琢磨去,他在您身边叨扰着,就是跑个腿也好。殿下别抬举他,有什么只管吩咐他,他要是不听话,求殿下狠狠教训,就是赏奴婢脸了。”
她一句一句谦恭卑微,婉婉听了不过一笑,“你客套了,大阿哥懂分寸,知进退,你养了个好儿子。先头他在病中,我不放心才留下他的,如今他已然大安了,瞧他的意思,要是想回王府去,我也不虚留。到底哥们儿要在一处,课业和骑she落了哪头都不成。王府里内外谙达都是现成的,在我这儿还得来回奔波,反把他累着了。”
塔喇氏诺诺称是,倒是澜舟拱了拱手,“儿子在额涅身边尽孝,是儿子的福泽。本来也是两头跑,住在哪里都一样。儿子要回去,留额涅一个人在公主府,叫人怎么放心?倘或额涅也移驾藩王府,那就两全其美了,这是儿子的想法,还请额涅裁度。”
婉婉不好回答,葫芦提儿拿话搪塞过去了。
边上听了半天客套话的周氏见她们凉下来,终于cha上了嘴,“咱们今儿来,一则为给殿下请安,二则来接殿下过府。明儿王爷千秋,太妃千叮咛万嘱咐的,从前没有福晋,爷是囫囵过,今年咱们有了正经主子,好歹请殿下回去主持。您别怕,绝没有琐碎事儿麻烦您,该办的奴婢们都料理妥当了,殿下就喜喜兴兴儿的,和王爷并肩坐着,受底下人拜贺就成。”
婉婉倒很喜欢周氏说话的慡快劲儿,寥寥几句,把缘由都道明了,不奉承不谦卑,恰到好处。明天是正日子,今天她也准备好了要上王府去的,只是因为上回半夜闹得不欢而散,再回去总有些难堪。原本打算推辞一番,或者等明天再过去,刚想张嘴,余栖遐进来回禀,说王爷已经打发銮仪在门上恭候了。既然绕不开,只得让铜环准备起来,自己架着余栖遐的胳膊上了圭路。
长公主府的大门宫照亲王府规制建成,共五间,三门开放两门关闭,俗称三明两暗。饶是如此,那宽敞的面阔也足以叫她看清门外的景象了。长公主要么不动,动起来就得大张旗鼓,一架玉辇停在正门外,前后执拂尘、挑金炉、抱金瓶的,一个都不少。她迈出去,见宇文良时立于阶下,脸上半点笑容也没有,只是揖手向她行礼。婉婉本来还想给他祝个寿,没想到他一副债主临门的模样,顿时就不大高兴了。寒着眉眼上辇,也不等他发号,自己拿象牙扇骨敲敲车门,銮仪得了令,直接便往前推进起来了。
她蹙眉坐着,本来心qíng不错,一瞬跌到谷底,越想越着恼,自己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了,他要摆这副脸子?也是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要管他高兴不高兴,倒弄得自己很关心他似的。
她扭了扭身,重新四平八稳坐好,窗外chūn光明媚,从小小的雕花窗里照进来,她靠过去一些,宜人的气候,把心上的yīn霾也驱散了。默默安坐一阵,挑起帘子往前看,宇文良时策马走在前面,马上的背影看上去挺拔俊朗,也有种生人勿近的味道。

  ☆、第38章 缓引chūn酌

藩王府建在朱雀街,毗邻应天府衙门,和承恩寺靠得很近。当然距离大纱帽巷是有一程路的,从南到北,辇车走了有三刻钟,抵达王府时,已经将近午时了。
婉婉下辇,原本还以为他会来接应,不曾想并没有。庶福晋们上前搀扶,小心翼翼十分周到体贴,毕竟她挂着王妃的名号,那些人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夹紧尾巴是最要紧的。她不大痛快,因此脸色不佳,所有人都惶惶的,不知哪里触怒了她。她也自省了,不能这么由着xing子。再说和他怄气,真是拿他当回事了。
她提起裙裾上台阶,太妃为示隆重,早就在殿里等着了。听见门上有击节声传来,忙领着众仆妇出门相迎,大老远的就伸出了手,笑道:“我盼了半晌,可算来了。”转头打发婢女,“叫侍膳的预备起来,等殿下歇了脚力就排膳。”
婉婉对她屈膝纳了个福,“这阵子不得上府里给额涅请安,请额涅恕我礼不周全。”
“哪里的话!”太妃携她上台阶,在她手上拍了拍道,“里头的缘故我也知道,怨不得你恼。良时呢,是爱妻心切,或有不到的地方,你多担待。爷们儿有时候就和孩子似的,哪管你高兴不高兴。咱们娘们儿说开了,额涅开解你几句,心放得大些,就都不是事儿了。”
婉婉还是红了脸,闹得满城风雨,都怪自己太冲动,要是那天单把他轰出去,大概就天下太平了。
她也不好怎么回她的话,毕竟左右人都在,只是低头应了声,“我不懂事,叫额涅跟着cao心,真罪过。”
太妃只是笑,拉她在南窗下落座,打发庶福晋们去张罗午膳,才和她低低道:“我也做过姑娘,你的心思我知道。男人家,泥猪癞狗似的,又不相熟,凭什么叫他们近身。究竟是夫妻,又不是他们的奴才,全由着他们的xing子来。”说着一顿,朝外面看了眼,见儿子在廊上徘徊,转而又道,“可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他唐突是他不解人意儿,你骂他打他都犹可,千万不能记恨他。你瞧瞧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现在是无计可施了,苦巴儿的,你见了不心疼吗?话都有说回来的时候,要不是对你太上心,断不会这么莽撞的。他打小实诚,太王爷在时叫他们兄弟办差,别人都知道讨巧,就他丁是丁卯是卯,暗亏吃了不老少。那会儿我就觉得世子八成轮不上他了,可他阿玛那么喜欢他,说他是宇文家的麒麟儿……这些年我是疏懒了,打太王爷过世,我心都凉了,也不管外头的事,可你们小夫妻要是合不到一处,叫我这个做额涅的怎么样呢。”
她说着竟要哭似的,做母亲的,总是不遗余力给儿子打圆场,尤其媳妇身份特殊,解不开这个结,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了。这位长公主其实是很好的姑娘,就冲她对谁都不拿架子,中间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斡旋,这段婚姻还是大有指望的。所以太妃也豁出去了,拿眼泪办事,至少能让她态度有所缓和。
她抹了一把泪,叹着气道:“其实你下降,我心里也打鼓,怕你过不了咱们这儿的日子,又怕他底下有了儿子,你心里不自在。好孩子,我同你说,他们宇文家就是这么古怪,养儿子就像养牛羊似的,有了后就算有了底子,才能叫你袭老辈儿的爵。他前头是不愿意的,几个通房塞进屋里就给撵出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后来太王爷发了话,说他不成就,往后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没辙了,才把人收了房。我原先是不明白,年轻爷们儿,馋嘴猫似的,哪个见了漂亮姑娘不动心思。我还当他有病,好男风呢……后来才知道,人家心里有了人,惦记那么多年,够不着撂不下,怪难为他的。”
婉婉更加进退不是了,那个心上人说的就是她,女孩子面嫩,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磕磕巴巴说:“不该叫额涅cao心的……我们之间的事儿……”
太妃见她也不是全无反应,暗暗松了口气,和身边的塔嬷嬷对视一眼,示意她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婉婉低着头,看一双皂靴到了跟前,略顿片刻,艰涩问:“额涅这就要排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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