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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妇不从良_假面的盛宴【完结+番外】(259)

  萧庶人已经记不得自己来掖庭宫多久了,感觉时间好像很短,却又好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刚来的时候,她愤怒过,咆哮过,抱怨过,怨恨过,可再多的qíng绪也抵不过日日不歇的辛苦劳作。

  做不完的活儿。

  她想过死,可就如同那管着她的老宫人说的那样,上面没发话,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像你这样获罪进来的妃嫔不少,哪个不是一直熬到熬不下了?所以还是乖乖的听话吧,免得自讨苦吃。

  所以,即使她睡觉的时候,也会有一个穿着灰衣的人盯着她,年纪或老或少,隔几日便会换一张面孔,但同样都有一张漠然的面孔,和一双写满了麻木的眼。

  萧庶人被这么盯久了,甚至每每夜里都会做噩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看着她。就像是恶鬼,那些被她害死的人所化成的恶鬼。

  在这里,没有锦衣华服,没有珍馐美食,没有内侍宫人的簇拥,也没有人再叫她皇后娘娘。只有粗糙的衣裳,连狗都不吃的饭食,天还不亮就要起来,可到了天黑也gān不完的活儿。

  萧庶人的手一天天粗糙起来,渐渐生了茧子,到了冬日里,还会被冻得红肿不堪,长满恶心的冻疮。她的脸也一天天gān枯起来,生满了gān皮和皱纹,早已不复当初的白皙光滑。还有她的头发,gān枯而泛huáng,像一把稻糙,一缕一缕的往下掉,她如今连碰都不敢碰了,生怕掉成了秃子。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在哪儿呢?

  这里没有皇后娘娘,只有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萧庶人!

  洗浣了一上午的衣裳,到中午的时候,萧庶人已经很累了。她感觉自己腰很疼,胳膊很酸,仿若不是自己了的似的。她想找个地方躺下来歇息歇息,可她知道不能,到了用午饭的时候,若是她不赶紧去,恐怕又要饿上一天。

  曾经的曾经,她是不屑这种连狗都不吃的吃食,可挨饿的次数多了,她才发现这些连狗也不吃的吃食是那么的珍贵。

  没有挨饿过的人,永远不知道挨饿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可以击垮人的一切心志!

  到了领饭的地方,已经有很多人捧着碗在吃了,平日里都是一副麻木的表qíng,今日却似乎带了几分疑似喜悦的表qíng。

  萧庶人正疑惑着,廊下那位负责打饭的老宫人用手里的铁勺子,敲了敲木质的饭桶,道:“今日太子妃娘娘喜诞麟儿,陛下大赏阖宫上下,所以便宜你们了,让你们吃顿ròu。吃得时候可记着,要在心里感激陛下的隆恩,没有陛下的恩赏,你们这些罪人可吃不上这么好的东西。”

  偌大的场中,墙角、廊下、台阶上,甚至是院中的灰石地面上,都席地坐着一个个身着灰衣、头戴同色包巾、捧着碗的女子们,看不清眉眼。只听到场中响起一片低低的应喏,紧接着又是一阵láng吞虎咽声。

  萧庶人的第一反应是,今日竟然有ròu可吃。口中不禁生了口涎,赶忙往廊下打饭处去了,紧接着脑海里才再度回响起这老宫人方才所说的话。

  太子妃娘娘喜诞麟儿?

  她被送入掖庭时,楚王已经被封太子了,毫无疑问的,这太子妃自然就是那萧九娘了。

  萧庶人不禁怔忪在了当场。

  还来不及让她多想,一个人匆匆跑了过来,撞了她一下,同时还来了好几人,都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这些人都是来打饭的,萧庶人来不及多想,赶忙跟了过去。再晚一会儿,恐怕连这顿ròu都吃不上了。

  萧庶人端了满满一大碗饭,随便找了一处墙角席地而坐。

  棕色的粗瓷大碗,连宫人都不用的器具,里面装了一碗色泽泛huáng的黍米饭,两筷子颜色发黑看不出来是什么的菜叶子,以及为数不少的红烧ròu。大约有十来块儿的样子,整体呈焦红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怪不得那老宫人会说这是陛下的恩赏了,要知道萧庶人来掖庭宫这么久,也就过年那会儿吃了一顿ròu。每人只有寥寥几片,颜色泛白,连味道都没有的水煮肥ròu片子,和这色香味俱全的红烧ròu自是连比都不能比。

  萧庶人感觉口中的口涎更多了,不禁急忙夹了一块儿喂入口中。

  ròu很肥,一咬满口都是油。萧庶人虽以前并不爱吃肥ròu这种东西,但也是吃过红烧ròu的,选最上等的、夹jīng夹肥、最好有十层以上的五花ròu,配上最好的调料,由御厨烹制而成。一碟子只有那么少少的五六块儿,她通常只会吃上一块儿,便觉得腻了。

  像这种粗制滥造的,换以往别说是吃了,她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这会儿却觉得仿若是御厨手里最上等的珍馐佳肴。

  萧庶人感觉油汁在口中融化开来,忍不住享受地眯了眯眼。今天的阳光很好,暖暖的照在身上,她竟荒诞的感觉到一种幸福感。她赶忙大口吃了起来,同那些女子一样的láng吞虎咽。

  一个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

  “啧啧,萧玥,你也有今天!瞧你这副样子,真是让本宫污了眼。”

  听到这个声音,萧庶人宛如被针扎了似的蹦了起来。她不用去看,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的死对头,两人几乎斗了一辈子,最后同样一起失败,被关入这掖庭的刘庶人。

  刘庶人并不与她在同一个院子中,但gān活时或者用饭时,总会时不时的遇上。她与她在后宫时就是死对头,来到这里同样也一样。

  萧庶人每每都会讥讽的想着,姓刘的这个贱人惯是会装相,一装就是几十年,没想到来到这里,周围都是粗鄙之人,她倒也显露了原形。

  萧庶人不屑去理她,她的ròu还没吃完呢。这种大荤之物,若是放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这么想着,她又咬了一口肥肥的、油汪汪的ròu块儿。

  还不等她咽下再去吃第二口,手里的碗突然被打翻了。

  一大碗黍米饭,混着几片颜色发黑的菜叶子以及碗里还剩下的几块儿红烧ròu,尽皆洒了出去,滚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刘庶人笑得恶意。

  萧庶人反shexing想去捡,可惜比她动作快的人更多,几乎是让她来不及反应,一旁就有几个灰衣女子窜了出来,往那几块儿ròu扑了过去,拾起那ròu就护在怀里往后退了,眼神警惕的看着同样来抢ròu的人。

  在掖庭宫里,每餐每顿都会限食,大家都是天天吃不饱的状态,盯着别人碗里的吃食也是正常。但没有人敢去抢别人碗里的,因为掖庭宫是有规矩的,不允许大家互相抢食,但若是掉在地上的,则不在范畴之内。

  萧庶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ròu被人抢光了,有三四人,每人都抢了一块到两块的样子。她自是不敢与别人去厮打的,所以恼恨自然放在了罪魁祸首身上。

  “姓刘的贱人!”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嚎叫有多么的尖锐刺耳,这种粗鄙行为在以前她的身上,是见都见不到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成这样了。

  几乎是随同声音而出,萧庶人就往刘庶人扑了过去,不光将刘庶人手里的饭碗撞翻了,同时也将她整个人撞倒在地。

  与人厮打,萧庶人活了这么多年都不曾会过。自打来到这掖庭宫,见多了,看多了,她便知道要想不被人欺负,只有这种手段。早些年那些不动神色的针锋相对,痕迹不显的挑唆、怂恿、陷害,早已不适合当下。在这种地方,谁也不比谁高贵,话说多了都是làng费口水,只有动手最直接有效,且痛快。

  来掖庭宫后,萧庶人跟人打过好几场,她毕竟养尊处优多年,输多赢少。但渐渐也没有人敢再来欺rǔ她,或者在她耳边说些什么酸言酸语。因为人都会找软柿子捏,这些捏不动的,或者身上长刺了的,自然会放在后面。

  刘庶人没防备死对头会如此泼妇,也是低估了那些ròu块在萧庶人心目中的地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头发被拽掉了一把,脸上也挨了好几下。

  “你这个贱人,竟然打人!”

  刘庶人不甘示弱,也回了过去,可惜被人抢占了先机,她回手回得极为吃力。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我的ròu啊,我的ròu……”

  这边两个女子疯狂厮打着,旁边一众人却在抢刘庶人掉落在地的ròu,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各自抢到后,便往墙角退了过去,拍打拍打上面的灰尘,就急不可耐的塞入口中。

  抢到手的东西,自然吃进肚子里最保险。

  几个身着青衣的宫人,听到动静匆匆而来。她们大多身材粗壮,不光个子高,手脚也粗大,上来就将萧庶人和刘庶人宛如拎小jī似的分开了。

  “谁让你们当众厮打的?”领头的宫人喝道。

  萧庶人此时头上的包巾掉了,头发乱了,眼睛青了,嘴角也青了。可比她更惨的是刘庶人,gānhuáng的脸红肿不堪,鬓角那处也秃了一块儿。

  “她打翻了我的饭碗!”萧庶人指控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不光打翻了我的饭,还扑上来打我!”刘庶人尖声道,捂着自己生疼的鬓角,歇斯底里。

  领头的宫人往廊下负责打饭的老宫人望去,那老宫人点了点头,从始至终她都在一旁看戏,眼皮子撩都没撩一下。领头宫人又往láng藉的地面上看去,顿时心中明悟了。

  “我看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既然如此,今明两日的饭都省了吧。罚你们现在就去柴薪房劈材,不劈够十担不准睡觉。”

  劈材并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对女子来说比较辛苦罢了,可劈够十担,恐怕劈到明天早上都劈不完。且明日还有明日的活计要做,不能睡觉,没有饭吃,还要gān这么重的活儿,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

  只是包括萧庶人与刘庶人都没敢说一个不字,她们都知道若是敢有异议,接下来的惩罚会更重。

  萧庶人被人推着走了,一面走还一面回头望着自己掉落在地上的那碗饭。那碗饭如今早就看不出形状了,被人踩得面目全非的粘贴在地面上。

  她看得并不是饭,而是那本该在那里的,却早已被人抢走的ròu。

  她的ròu啊,她明明记得还有七块儿的!

  *

  九娘迷迷糊糊的正睡着,就听见木木的声音。

  木木正在和莲枝说话,指着娘身边的小包被问道:“莲枝姑姑,这就是小弟弟吗?”

  莲枝点了点头。

  “他怎么这么红,脸也皱皱的,真丑。”

  莲枝笑着去哄他,说道小孩子刚生下来时都是这样的,当年他的也是,不过长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当年也是这样的?可我这么白,他这么红!”

  木木愕然,小胖脸上一脸的惊诧。

  九娘躺在被子里笑了一声,木木听到动静,赶忙偎了过来,叫了一声阿娘。

  九娘在莲枝的撑扶下,靠坐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又问莲枝:“什么时候了?”

  莲枝答:“回娘娘的话,酉时二刻了。”

  哦,原来天黑了,怪不得儿子回来了。九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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