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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俯首_山人道闲【完结】(72)

  青辞由远及近,单单立在殿中行礼,举止优雅,风姿清冷,宛若挟了一身月光。

  他抬起头对谢临泽微微一笑,高悬天际的皎月便化为了燕京城中十月的chūn光。

  谢临泽坐在椅子里,也不出声,漫不经心地对他抬了抬手里的一支筷子。

  青辞在谢临泽左边坐下后,场面才逐渐松动起来,有官僚寒暄着向他敬酒,他亦温和地举杯示意。

  一杯饮尽,他转向谢临泽道:“许久未与陛下相见,听闻岭北一行危机重重,可还无恙?”

  另一边的季函眼底浮现一抹讥诮之色。

  谢临泽道:“尚可。”

  这时丝竹管弦之音奏响,宫女们便把那殿中间的一层轻纱拆去,露出白玉台上一面庞大的圆鼓来。台下面是水池,周围一圈碧波被这灯火脉脉照亮,水面倒映出殿中的金碧辉煌。

  因当年的惠瑾太后极善鼓上飞云舞,先帝赞其翩若惊鸿,在她去世后每逢忌辰,宫中舞姬便争以飞云舞献于高殿。

  季函淡淡道:“还真是年年都不变啊。”

  四名穿着霓裳的舞姬从一侧走上白玉台,衣袂如蝶,殿中众人停下谈话,皆向台上望去。

  领头的舞姬一袭长裙曳地,从肩膀到腰是云白色,嵌着星星点点的银泥,再往下是渐变的天青色,逐渐沉淀化为黛青,宛若晕染在了湖底。

  这一袭罗裙从上到下,似是初晨阳光穿透进了碧水中,由浅至深。

  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响起,舞姬们随之而舞,面覆轻纱,脚踩鼓面,水袖一齐翻飞起来,宛若流云。

  领头的舞姬轻声而唱:“巴蛇千种毒,妖雾毒濛濛。”

  季函嗤笑一声:“舞跳得不错,这唱的又是什么?”

  青辞看了一眼谢临泽,又看向台下的舞蹈,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倒是有新意。”

  舞姬脚步飞旋,衔在手中的长长水袖甩了出去,落出一道雨过天青云破处,向后弯下腰,继续唱道:“喷人竖毛发,饮làng沸泥沙,讵有隳肠计,应无破脑功。”

  相比季函不以为意地去倒酒,谢临泽则感到有些不对劲,露出几分困惑。

  接着舞姬唱道:“披紫蟒皮惑世人,吐舌盘身踞金椅,不识万乘坠浅滩,拔鳞断掌鱼虾戏。”

  铛地一声,季函手中的酒杯滚落在地。

  谢临泽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台上的舞姬转身,正对着他,摘下了面纱,露出面容来,那竟然是许延客栈里的绣绣姑娘,盈盈笑着唱出最后一句:“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混沌开清明。”

  满座朝臣百官,再无一丝声音,所有人都合不拢的嘴巴,面露惊骇。

  清露殿水照灯花,光怪陆离,一切扭转又重合。

  青辞脸上常挂着的温润笑意消失了,他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皇帝。

  谢临泽眼里像迸入了火星子般明亮,望着台上怔忪片刻,接着像是在寻找什么,视线向大殿四周的角落转了一圈。

  季函终于回过神,他僵硬地看了看谢临泽,又看了看青辞,眼里是遮不住惊慌,像是被撕开了一层皮,露出底下无处遮掩的腐烂的血ròu来。

  顿了数息转向台下,他掩饰qíng绪般猛地一拍案几,呵斥道:“大胆!来人,给我拿下——”

  话没有说完,谢临泽抬手一阻,出声道:“季首辅。”

  季函喘息未定地看向他。

  谢临泽微笑道:“朕倒是觉得此舞水平不逊色于惠瑾太后,这几位舞姬真是青出于蓝,该赏,你说呢?”

  无数隐晦的视线看上来。

  季函停顿了许久,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对此种境地,以及男人的目光,像是在众目睽睽下硬挨了耳光,却不得不低声回道:“……皇上所言极是。”

  第59章 书阁

  谢临泽转向下面的百官们, 站起身举杯,淡笑道:“怎么这般安静?说起来这算是朕自上朝以来头一回与众位爱卿设宴,来, 朕敬各位大昭的肱骨们一杯。”

  满座僵硬的气氛这才渐渐松动, 无论暗地里各怀何种鬼胎,这一刻众人都言笑晏晏地一齐饮酒, 尽管笑意不答眼底,到在落座时, 显然不如之前热闹了。

  谢临泽注意到绣绣等几个舞姬退了下去, 便也准备从左侧通道离开, 刚从座位上起身,季函便问:“你去哪?”

  “下去休息一会。”谢临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身后季函和青辞两人。

  若按平时季函一定不会让他离开, 可这会他心神大乱,顾不得他,没有再做阻拦,只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谢临泽快步穿过内殿, 远离了喧嚣的繁华,来到外面的游廊上,看到一队舞姬正好消失在拐角, 他跟了上去,却没有见到她们的身影,向四下张望亦是一片安静的夜色和起伏的黑影。

  忽然前方响起一串脚步声,谢临泽跟上, 唤了一声:“绣绣?”

  那脚步声在加快,谢临泽随之跑了起来,对前方那道纤瘦的身影喊道:“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可绣绣像是没有听到,没有回头,直接跑上了石阶,融入黑暗中不见了踪迹。

  谢临泽来到她的离开的地方,面前是一座巍峨的藏书阁,他从旁随手截断了一根树枝,从宫灯底挑起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走进敞开一道fèng隙的楼阁中。

  里面是满目深不见底的黑暗,谢临泽记得阁中的墙壁上明明嵌了几颗夜明珠,烛光向墙上一照,一片空dàngdàng。

  他隐隐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向后退了几步,正准备离开这里,却听到身后咯嗒一声响动。

  他骤然回身,树枝向前一递,一明一灭的烛火照亮了站在黑暗尽头的男人。

  许延穿着一袭玄织飞鱼过肩罗袍,束鸾带系腰牌,一手按在腰胯环首刀上,灯火在他轮廓深刻的脸上影影绰绰,迎着对方的视线,不带任何qíng绪地略一点头。

  像是在告诉他,出现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何人,不必感到不可置信。

  谢临泽的心脏猛地收紧,阁中死寂了一瞬,他倏地将烛枝一丢,转身向门外冲去,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厉喝:“——谢临泽!”

  他没有停下脚步,离门口只差一步,耳后风声乍起,冰冷的寒气呼啸而过,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锋堪堪擦过他的鬓角,打着旋飞来,铛地一声巨响卡进两边门框,横拦在他面前!

  谢临泽的瞳孔紧缩,回过头,许延正垂下掷刀的右臂,冷冷问:“你还想去哪?”

  谢临泽尽管早有预料,到了此刻仍错愕不已,就在他扭头望了一眼门外的夜色时,许延已经走近,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在岭北乌鸦林……”

  他的话没有说完,对方猛地一回头,迎面而来一拳狠狠揍上他的脸!

  许延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挨了个结实,倒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鼻血冒了出来,他抬手抹了一把血,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谢临泽收回手,愠怒地看着他,“谁允许你来进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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