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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方旧事_酒眠花【完结】(20)

  至于之后的计划,唐朔风指名令张迁暂代朔方主将,陈忆安仍为副将,南泽边境总共数万人马可任凭此二人调遣。但最为关键的一点,却是他qiáng调了绝不可主动出击,对付来去如风、悍不畏死的黑骑,最好的办法仍是据城而守,使“拖”字诀,gān耗他们的粮糙。他建议边境朔方、邺丘、怀远、固安等数城立即加固城墙,加派兵员,同时组织一队jīng骑用各种方法对黑骑进行骚扰,令他们自顾不暇,疲于奔命,如此只消一月,大局便可定矣。

  令两人最感意外的,却是最后一段话。

  唐朔风道,此次行动失败有两种qíng况,第一,运气不好,潜入第一时间就被九夷人发现,或是粮糙附近有重兵驻守,无法大量销毁,但队伍应能撤离一半左右;第二,对方早有埋伏,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如此qíng况,就会死伤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而造成第二种qíng况的原因,只有一个:计划泄露,军中有内jian。

  长信自此而止,唐朔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但张迁和陈忆安看着最后那句话,已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军中有内jian。”陈忆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张迁安静了半晌,忽然拍案而起,大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全军集合,老子要问话!”

  候在帐外的守卫得令,匆匆而去。陈忆安yù阻止而不及,忙道:“难道这样就能找出内jian么?”

  “找得出找不出,总得先找找,按时不到的,趁机开溜的,都先给我拿下!要让老子知道是哪个狗东西,非把他活剐了不可!”张迁怒不可遏。

  “张将军!”陈忆安一急,也顾不得上下之分,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唐将军已经被九夷人抓了,军心已经不稳,再弄这么一出,到时候人人自危,不等九夷人打过来,我们自己就全乱了!将军!当务之急是收拢军心,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地找内jian,这是本末倒置啊!”

  他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过分了,不由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面前的老将。张迁被他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反而怔了一怔,回过神来,居然点头道:“对……你这个娃娃还挺有见识,说得有道理,有股唐将军的味道。嘿,一时气糊涂了,把命令撤了吧,派人偷偷地查,不要声张。”

  “这个……”陈忆安咽了咽口水,第二次提出了反对意见,“令出如山,突然撤销还是不好,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qíng跟大家都说清楚,也省得他们乱传流言。”

  张迁摸着下巴,竟赞许地看了他许久,最后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他手劲颇大,拍得陈忆安晃悠了一下,勉qiáng才站稳。只听张迁道:“难怪唐将军从这么多人里面把你提拔起来,嗨,我看要不是看在你经验不足的份上,我这位置都该你来坐了。”

  “这……哪里敢。”陈忆安摆手。

  张迁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嫉贤妒能的糊涂将军,有人脑子清楚,会出主意,我高兴还来不及。一会儿点将台,你跟着我一起上去,这么能说会道,那些兵肯定爱听你的话。”

  陈忆安不好拒绝,只得恭声应是。

  “对了,之前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人,你们是怎么一回事qíng?”张迁突然问了一句。

  陈忆安愣了一下:“他……是他骑马把我从戈壁上拉回来的,之前起了风,我们的马又被九夷人杀完了,如果不是他,我可能也回不来了。”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你不要怪我多疑,战场上,小心点没差。他是怎么知道你们行进的路线,怎么去刚好遇到你?戈壁那么大,扔一队人进去连影子都看不见,别说是你一个人。刮着这么大的风,三步外看不清人,他怎么找到的你?”

  陈忆安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乐师,如果他真有二心,又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

  张迁皱着眉,忽然眉头舒展开来,似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不问了,你有数就好。”

  朔方军夜间集合,众人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qíng,但当张迁告知前一日偷袭敌营、主将被九夷人俘虏的事实后,全军一片哗然,随即有人高喊为唐将军报仇,得到不少人响应。唐朔风在军中颇得人心,这些呼声大多出自真心。张迁随即公布了唐朔风的计划,言明现在尚且不是时机,这些呼声才慢慢消沉下去,但众人仍是心中愤懑,难免仍旧起了一些议论。

  第二个消息,则是根据唐朔风信中所言,边境数城将挑选边军中擅长刀术和弓马的年轻人组成一支jīng锐,不断地对九夷军进行骚扰,消耗他们的实力。至于首领则当之无愧地落在了陈忆安头上。他虽然年轻,武力却很出众,也有见识,且受唐朔风的青睐,命令一下,竟无人反对。

  月至中天,星河高悬,远处隐隐传来夜枭的啼鸣。陈忆安离了驻地,孤身一人朝城中走去。一间酒肆的灯仍旧亮着,在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

  灯火幽幽,不知为何,他看着那个地方,看着熟悉的门dòng,矮小的夯土房子,还有门口几张摆放整齐的桌椅,忽然想起关于此处的许多回忆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永安城的家,他还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它的模样,进门穿过照壁是一片石阶,父亲总是坐在那里看书,二进院落左转有一片果树,调皮的妹妹总是爬到树上玩耍,一脸担忧的妈子在树下张着胳膊等着接她。

  但现在这些都已不在了。他的眼前只有一间酒肆的灯笼晃晃dàngdàng,几只鸟雀飞回屋檐下的巢中陷入沉眠。

  伏伶在屋里做琴。他将那些糙jīng撕成极细的一条条,再揉成一束,穿进岳山处,抻平拉直,而后以手试音。房间里弥漫着各种或低或高、零碎不成调的音符。陈忆安在他背后站了一阵,他才意识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冲着他笑。

  “快做完了?”屋里没有别的凳子,陈忆安就往chuáng上一坐,顺手卸下了佩刀。

  “快了。”伏伶转过头去,又拨了两下,“琴身还得重新打磨一下,明天再花个一天,就差不多成了。”

  “既然如此就别忙做,天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伏伶放下那些糙jīng,揉了揉眼。烛泪已经在桌上淌成了一滩,光芒渐渐暗淡下去。他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若有所指地道:“这屋里只有一张chuáng。”

  陈忆安挑了挑眉,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毕竟之前说好来找你。我一会儿就回军营去了。”

  伏伶摆弄着一株蚕丝糙,将它绕在手指上:“今天我阿爹不在。”

  幽暗的火光映着他的侧脸,映出高挺的鼻梁,淡淡小麦色的肌肤,还有颀长的睫毛。他看着自己的手指,还有上面已经被缠绕成戒指的糙jīng:“你可以留下来睡。”

  “我可以?”

  伏伶站起身,坐到他旁边。他凑近陈忆安,将唇印到他的唇上。

  “喜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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