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奇叟,原来亦是贪婪教徒。
他望向宛斯迹,生咽血水,艰涩道:“陛下……您宽宏心肠,万万勿要动怒,臣今次……”
可下一瞬,有风刃压于眸前咫尺,宛斯迹睥视俯瞰,骇得他猝然止声。
奇叟再不敢造次,慌忙抱头鼠窜。
见此,数位女子生出胆怯,欲匆促退逃,却因大惧大恐而屈膝摔地,栽倒晕厥。余下多数则瑟瑟不安,不敢动不敢喊,只面带惊怕,瞪眸僵坐。
然有一位,却神色媚然,着一袭丽冶红裙,捻发缕而顾盼。
宛斯迹懒淡乜瞳,凝盯森然。那红裙女子便就仰面同他对视,弯眸倏笑。
“陛下。”红裙女子施施走近,仅隔咫尺,“您切莫生恼呀,婢已然长久倾心于您,盼得您赐恩呢……”
言毕她眸露痴迷慕恋,踮脚触碰那十字耳坠。可霎时间,红瞳漠寒,宛斯迹瞬移退步,教她手心抵空。
红裙女子摩挲指尖,遗憾望向那冰冷彻魄的红瞳。瞳底空凉无物,她的陛下敛回眸光,半分情绪不愿分予她。
须臾,他散作赤白光点,顷刻消失不见。
“好冷淡。”红裙女子幽幽怨嗔。
好冷淡啊,宛斯迹。
一年来您与我缘悭一面,而彼时,在蔻玉镇旅店内,我为治安所所长弗澜副官,您可是亲自唤了我一声姐姐呢。
可眼下您既不杀我,我便当您含存怜心,只暂且留在这宫内,日日祈见您,终将教您对我加以青睐。
那摔跪在地的三位女子相扶起身,一人面露戚戚,犹豫着朝红裙女子道:“司纭姐姐,您说,这些倒下的姊妹们该如何处理,总不能教她们继而躺在此……”
红裙女子,司纭,侧立睨扫半周,似觉不耐,打断道:“还能如何?待她们醒来,自便离去。”
言毕她提步,兀自欲走,三位女子将要跟从,遭她冷峭一瞥。
三位女子因而一惊,顿步,愣怔眼望她独身出得殿外。
*
殿外,西去半百里,宫内陵园。
枯败残草遭数道脚步踏破,其中一男子脚步踉跄,双手双腿皆受枷锁束缚,长发披散,被狼狈地推搡往前走。
有风拂起那发丝,露出那男子面庞来,陵园内的守卫蓦然一诧,纷纷压嗓细语道:
“我莫不是眼盲了?”“那不是先皇么?”“是啊,可我听闻,先皇那日已遭陛下所杀……”“还能如何,想必传闻有假吧!”
议论声渐渐止息,因着守卫们眼睁睁望见,先皇宛斯琉尔遭其身侧士兵一踢,扑通跪倒在一处墓碑之下。
那是园中唯一一座无字之碑。
而士兵们却朝墓碑一礼,又反手抽掉了宛斯琉尔口中堵棍,宛斯琉尔终得以破口怒骂,咬字不清斥道:“恶心!恶心!”
他形容不堪,神色阴寒似蛇类,剧烈疯狂挣扎,教那四肢处的枷锁豁然摇晃,生生挣开裂痕。
宛斯琉尔霎时大喜,他欲要再震手,下一瞬,肩头猛然遭狠踏,他遽然摔趴在地。
“恶心?”
低笑落耳,宛斯琉尔爆发惨叫,他怀怖抬眸,颤声脱口道:“谁!”
模糊憧憧的日华光晕依旧分外刺目,深红瞳对上一双血色瞳,咫尺之人俯瞰来,十字耳坠宛若璨星曳下,宛斯迹歪头端详,似恶犬端详蝼蚁,渐觉有趣。
“怎么。”薄唇翕动,衔笑意,“君父不认得迹了么?”
宛斯琉尔怒而狂抖,破口道:“癞皮狗!你和你母亲一般,皆是甩不掉的癞皮狗!”
他骂声愈凶狠,宛斯迹遽然大笑起来。
“君父。”宛斯迹笑至淋漓,血瞳显露疯意,“我与母亲生而鄙贱,在您,还真算得是高攀了。”
宛斯琉尔抽颤挣扎,竖眉又骂:“你、你恶——”
“恶心么?”宛斯迹靴底猛踏发力,赫然将他摔凿入地,“恶心如何,癞皮狗又如何?”
勾唇,十字耳坠摄魄般刺目:“可是君父,您忘了,当年如鬣狗一般,遭您践踏、遭您羞辱之人,偏生是母亲,是我啊……”
“可您瞧,此瞬居您之上的,又是谁?”
剧痛惹发爆狂惨叫,宛斯琉尔于草泞之中艰力抬头,狼狈、畏惧、怒不可遏,嗓声尖锐破音:“你疯了!宛斯迹,你辱杀君父,你合该受万世唾骂!永堕地狱!”
“我好怕啊。”宛斯迹笑意愈冽,“然所谓地狱,您不是已然给过我了么?”
“君父。”他替那咫尺的、仰在地之人轻拂去额侧碎发,“您既养了一条疯狗,可曾想过,早晚将遭疯狗反咬一口。”
“你、你……你想做什么?”
宛斯琉尔豁然爆凸眼珠,眼珠乱转,拼命思索:“你以为杀了——杀了我,你即高枕无忧了么!我呸!我若成鬼,便继而纠缠你母亲,她活该——”
“杀您?”宛斯迹讥诮眯眸,“岂不教您得了便宜?”
“来人。”宛斯迹叩打响指,微起身笑语,“奉酒。”
士兵应声,斟酒相奉,跪举至宛斯迹掌心。
宛斯迹复又倾去,笑悠游,似觉颇愉,薄唇翕动:“君父,迹赐您一道生机,如何?”
宛斯琉尔猝然一僵。
宛斯迹雅然牵起他手,掰开他指,将酒盏攥入他掌心:“您若为母亲祭洒此盏酒,我就放您离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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