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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九_萝卜桑【完结】(56)

  郎中摇头笑了笑,抬臂稍稍敞开了怀,似乎意在让他看清楚了,道,“阁下若真是寻人,不如将那人的样貌特点说一说,我向街坊打听打听,兴许有门路的。眼下这样认错,怕是不妥。”

  辰昱半步上前,目光顺着郎中的眼睛落下去,“我或许是会把别人的尸首认错成你,却绝不会将你认错成别人……”

  说着,胸口一阵血气bī上来,辰昱顺势咳嗽了一下,片刻后唇角便沾上些血色,他眼中牵带起一丝似笑非笑的黯然,“便是你不认又如何,便是我认错又如何?我已经等得够久了,平九,不要再推开我了。”

  郎中闻言却不知思及什么,眼中一怔,后退一步拂开了辰昱的牵制。

  辰昱笑容凝顿住,眸色骤然加深,伸手便要限制住郎中离去的肩膀。

  却见郎中抬手,直接压住了辰昱的手腕。

  那是一双修长分明的手,指腹和虎口处生着常年练剑的薄茧,手掌gān燥,手指间仍残留着摆弄糙药的气味。

  辰昱一瞬间僵在了原地,他任由眼前的人握着手腕,有些不可思议。

  那郎中搭上他的脉,脸上看不出什么qíng绪,只是问他,“你身体怎么了?”

  曾经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

  辰昱的唇角终是溢出一丝血来,他眼前虚了虚,伸手去握住眼前人的衣袖,却自己手都是抖的。

  他轻言道,“平九,我病了……”

  四年了,还不够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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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活着渴望回到自己年轻的时代。

  那充满力量的体魄中总孕育着无限可能和生机。

  而有些人不是。

  过去与这些人而言,并没有太多值得怀念的事。

  反之,不愿被提及的倒是更多。

  生活中,想要彻底舍弃掉一个人原先的身份,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若有选择,他也绝不会回到过去。

  三先生本不叫三先生。

  曾经的他有名有姓,只是不曾听人提起,渐渐的就连他自己也有些忘了。

  近四年的时间,他换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具,行走江湖不留姓名,拥有的身份很多,也未尝不是没遇到过曾经的熟人,只是没有人再能认出他。

  渐渐的,他适应于这种生活。

  前尘往事如浮云过眼,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如今。

  当这个人再次像这样站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神色憔悴却偏执,只是沉默的盯着他看时。

  三先生才意识到,原来两日前他就该走的。

  如今换了一张脸,却仍被依稀的辨认出来,这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一个人活着,可以完全摒弃前尘过往,重新来过,那么这个人一定可以变成一个无知且幸福的人。

  然而他不是。

  他的过去庞杂且灰暗,有着令人厌倦疲惫的沉重感,他原先是陆秋鸿,后来变成了平九,再到如今,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

  自苟且活下来那一刻,平九养伤几度昏迷过去,却朦胧间意识到一件事。

  倘若换位思考,原来陆一品其实没有做错什么。

  辰昱也没有做错什么。

  人生在世多的是萍水相逢的偶遇,做事若不为己,又哪里会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意?

  瑞王想要的一直都是这天下,初心从未变过,平九则是一开始便明白的。

  只是想来,还是他天真的可笑。

  悔过之余,徒增遗憾罢了。

  所以若真能此生不复再相见。

  那于他而言,大概才是真正的解脱。

  第47章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

  深夜如同流淌冰川。

  章府今夜却是反常的烛火通幽。

  章钟山也不知在地上跪伏了多久,他身子沉,腿脚早就麻了,可仍是跪在那提心吊胆的,后脊梁早出了一身的冷汗,半分不敢动。

  大约午夜三更天,chuáng上那人似乎有转醒的迹象了。

  章钟山憋了一晚上的劲儿,就等chuáng上那人坐起来时,一脑门磕在地上,一连好几嗑,连说话都带着颤音儿,“卑职护驾有失,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万死莫辞,万死莫辞!”

  辰昱睁开眼,半撑着坐起身。

  然后目光垂下去,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他开口道,“朕,为何会在这?”

  章钟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道,“臣回府时,皇上还不在这里,只是臣晚些时候要就寝了,一回房里,您就……就出现了,衣服上还带着血……这个……不知怎么的就躺在chuáng上……臣当时吓坏了……急忙找了大夫来,大夫说……说您……并非一日之症……”

  话未说完,辰昱已是猛的一拳砸在墙壁上,神色yīn沉眼里如同困shòu般布满血丝。

  开口时嗓音微微颤抖,“他怎么敢……?”

  章钟山一时间不知皇上所指何事,但那犹如实质般的怒意却让他隔着老远都感受到了,连忙又磕下头去。

  只是辰昱却未曾理会他,掀起被子直接下chuáng,却身形微微一晃,看的章钟山心头一跳。

  转过神来皇上已是头也不回的踏出门去,一个轻功跃上了房顶。

  章钟山呆呆的看着大敞的房门和几下便消失在黑夜中的人影,瘫着一双手道,“皇上……这……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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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天,明月当空,夜却如同不见光的深海。

  即使初入秋天,这凌晨的冷意也仍是渗的人浑身发冷。

  辰昱站在屋檐上,月影下的身体挺拔瘦削,他的视线往下看,脸色煞白,目光却比这夜色更冷上几分。

  随即一跃而下,落在了那处庭院前。

  围栏上仍缠着白日所见的糙药,只是整个院落不见一丝烛火,显得有些暗沉沉的。

  辰昱推门进去,视线随意一扫,屋内只剩了一chuáng空dàngdàng的月光。

  这屋内摆设有些寒酸,墙上挂着几个酒葫芦,门旁摆着一件蓑衣一只斗笠,家具多是木质的,其切工极为整齐利落,不似寻常木工所为。

  屋内还残存着生活的气息,烛台剩了大半截,甚至连灶房里的果蔬都还是满的,露出半个切剩的南瓜。

  一切好似没有异样,唯独屋中间的圆桌多了一张纸。

  那纸上的字迹极为潇洒俊逸,白纸黑字不过短短两行,写道:

  前尘往事,何必念及。

  辰昱单手撑在桌沿上,手指颤抖着猛的一收,桌沿便迸出两处坑陷。

  他看着那张纸,不知为何轻轻笑了。

  只是那眼神偏执扭曲到了极点,瞳孔幽深,好似微微一碰,便会破碎流淌出大片浓稠腐蚀的墨汁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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