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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九_萝卜桑【完结】(80)

  在平九到山上的第二天夜晚,浩dàng的大军已在梅风山崖下驻扎,密集的火把几乎照红了小半边天。

  凌晨时分,这支军队势如破竹的攻下了上山的那条路,此时,平九正站在边沿处向下望,山崖风大,四周都是无尽黑色张开的血盆大口,唯有下山那一条路被火把点亮,看上去静如坊间灯市般,烧成一条长长的廊道。

  随后,辰琛坐在软椅上被人抬出来,椅子放到平九身边。

  山腰处火把通明,映在辰琛垂危浑浊的眼中却涌动着往日早已寂灭的生气,他整张脸上焕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神采。

  辰琛无力的蜷着手,向前一指,沙哑道,“你看,他来了。”

  平九看着山下大军浩dàng,在黑夜中如一只巨大的猛shòu般向这边逐步靠近,为首那人,他重拾战甲,轻装而行,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依稀还能看到当年征战沙场英姿勃发的影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那点初见时的一隙震动,转化到如今这般复杂无常,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心绪,平九jīng神上箍着一种异常沉闷的负担,他一背许多年,如今走的力不从心,他不想再继续了。

  眼下这场战,无论输赢,也必须是一个终点。

  败了,那是九霜剑与他走完的最后一场路,习武之人,剑在人在,剑不在,江湖不再。

  若走得了,则辰昱回去继续做他的皇帝,平九自会找一处山林隐居起来,过上闲云野鹤,日落而息的生活。或许过几年,平九还会再收一个徒弟,陆秋鸿所受传承虽无门无派,但师傅教导有方,他应该找个人传下去。

  说到底,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之久,若活得不自在,早走一步晚走一步又有什么分别?

  平九这般想着,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变故。

  如今山腰大军在即,全胜之姿,却没有攻上来。

  而辰昱再前行,竟是独自一人上了山。

  饶是平九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惊异。

  往来使者即有先斩后奏的前例,更何况一方为王,辰昱贵为天子,明明一战必胜,何必犯这个风险?

  但平九转念一想,辰昱并非常人,他若此刻身陷敌营,一定会留有足以逆局的王牌,否则,那是完全的荒唐。

  辰昱怎么会打这种无把握的仗,他不会的。

  平九冷静的注视着辰昱走上来,直到再次站到两人足以看清彼此的对面。

  他心里渐渐生起戒备,思绪转的飞快,却仍然想不通辰昱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突然,一道冷光疾she而出,直接打破战甲贯穿了辰昱的整个左肩。

  平九指关节瞬间绷紧,他握着剑的手一顿。

  辰昱立在那里,硬受这一箭仅仅是晃了下身体,鲜血立刻溅了出来,平九知道这箭他明明有能力躲,可他却没有躲。为什么?

  反观这边,辰琛双眼中肆nüè着嗜血的兴奋,已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辰昱,脸上泛起不寻常的红晕,轻轻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辰昱压着左上胸口不停涌出的鲜血,突然抬起脸,目光昏沉的看向平九所站的位置,一字一顿道,“这一箭算是朕欠你的,你若觉得不够,你自己来拿。”

  平九自他身上移开了视线,然后闭了一下眼。

  旁边辰琛自然注意到平九的异常,他偏过头,看着平九握剑泛白的指关节,笑道,“怎么……才这么点苦ròu计,你就心疼了?”

  平九缓了一口气,睁开眼,道,“不,我只是想不通,他要gān什么?”

  “他要gān什么?”辰琛倚在椅子上,眯着眼看了一会辰昱,冷笑道,“呵……辰昱果然有胆量,到这时候……咳……还敢自己上来……”

  言罢,辰琛抬手,又一道箭急she而出,直中辰昱右侧的腰腹。

  血水立时浸染大半衣甲,血滴子成片落在地上,辰昱缓慢的俯身下去,又堪堪抵住身体,他没有倒。

  平九握着剑的手一点一点压下去,他吸了一口气,硬bī着自己没有出鞘,而是盯着地面片刻,再次看向辰琛,道,“你又有什么打算?”

  辰琛闻声转过脸,他看着平九,以一种莫名其妙,又满是戏谑的眼光看着他,他道,“陆秋鸿……你我结盟之事,不过为了一张纸……如今……”

  辰琛缓慢的从胸口将那张人皮拿出来,看似随意的一松手,那人皮便飘进了旁边的火盆里,辰琛道,“如今,我应你之事已成……辰昱眼下落在我手里,咳……我一个将死之人……再想怎么做……也与你无关了吧……”

  平九眼睁睁的看着那张单薄的人皮掉在火盆中,它在火中扭曲,逐渐变得焦黑,边缘处先是燃成了灰烬,逐渐火燃遍整张人皮。

  持续燃起十几秒,火势渐消下去,辰琛说的没错,辰昱再没有纠缠他的理由。

  原来这张地图,可以这么简单的就被彻底毁了。

  平九回过身,再次看向辰昱,多久了,那年河水冰冷如削骨,不及他心里半分难过。

  如今,他倒要看清楚辰昱可有也不甘心,同样遭遇背叛,他可也会愤怒和失望。

  但是辰昱的目光没有变。

  那双眼里没有恨,没有愤怒,有的是长久无望的压抑,和一丝渴望着什么的痛苦。辰昱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向火盆中看上一眼,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在衣服上,而他仅仅是孤注一掷的看着平九的方向。

  刹那间,平九恍若意识到了什么,他向一个方向看去。

  辰琛再次抬手,第三道箭骤然闪出,直bī辰昱要害!

  辰昱眼下失血渐多,他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

  即使有些站不稳了,他捂住腰腹流着血的伤口,视线逐渐涣散,仍在找寻平九的方向。

  直到剑锋bào涨而起,霎然消失!

  平九立在了辰昱不远处的面前。

  他脸上血色尽失,手臂动作僵直,而那脱弦的箭早已在他身边断落成两截。

  身体比意识动的还要快。

  平九笑了一下,握着九霜剑的手有些颤抖。

  有什么办法呢,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辰昱不是无备而来,他也不是只身犯险。

  原来他有王牌。

  他的王牌就是他。

  平九觉得可笑。

  他从没有这么一刻,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

  四年来,平九始终无法摆脱一种痛苦,不是恨和愤怒,也不是厌恶和单纯受制的屈rǔ。

  而是经历这些后,纵然恨,他下不了手。

  即便他伪装的再好,七分忍耐下,仍有三分尚存的真qíng。

  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

  平九回过脸,他看向辰昱。

  辰昱也在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的脸上有一双什么笔墨也描摹不出的眼睛,可就是这双眼,它是枷锁,是堪比绞刑的酷刑。

  平九叹了一口气,道,“叫你的兵上来,你走吧。”

  辰昱捂着伤口的手此刻沾满了血,他唇色很白,有种失血过多的虚弱感,纵然血污满身,仍挡不住他身上冠绝当世的风采,他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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