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敛身为大哥的亲弟弟,竟然是全家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雨渐渐落起来了,赵敛撑开那把雨伞,立在头顶。
是中秋那夜赐的婚。那一天夜里,大哥还给他带了他最喜欢的柿子饼。他还记得那晚明月高悬,风清气爽。明明是中秋,大哥却一点都不开心,总说“天凉好个秋”。大哥笑得那么勉强,可是赵敛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伞面噼里啪啦砸了很多雨点,倾斜着擦过赵敛的衣袖。他走走停停,恍惚之中又不知作何想。他觉得他不够关切大哥,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大哥的喜怒,他很愧疚。
目光穿过斜雨,赵敛见远处有人练刀。
是谢承瑢。
衣袂翩翩,寒光乍现,刀刃擦过风雨,撇过风。谢承瑢的刀比他的枪要软多了,软得好像天边的云,又或者,他就是晴时天边的云,赵敛只能远远地看。
黑夜之中的谢承瑢,风雨作伴、刀剑为伍,好像也生万千寂寥。
“二哥?”还是谢承瑢先叫住赵敛。
赵敛望着谢承瑢模糊的脸,又停滞了思绪。
——“你是不是喜欢谢小官人?”
赵敛勉强笑起来:“雨天还来练刀吗?会着凉的。”
相视很久,谢承瑢才想到要作揖:“不可有一日荒废。”
“你从未有一日荒废。”赵敛离谢承瑢近一步,“比刀吗?”
“现在?”
“现在。”
谢承瑢的发都湿透了。雨水从他的手背滑下来,到刀刃、到刀尖,最后落入土里。他怔怔看着赵敛的眼睛,想起来今天为什么要来练刀了。
因为他心神不宁,他在想事情,在想人。
“你没有刀,我会伤着你。”谢承瑢说。
“可是我不想对你用刀,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用刀。”
赵敛闯进雨里,恰迎谢承瑢的刀面,合伞抽出。
刀划过伞面,劈开雨滴,横停在赵敛面前。赵敛与谢承瑢四目相对,有雨落入彼此的视线,朦胧地化作雾气。
赵敛翻上手腕,伞顺刀环了一圈,顿时开伞,雨滴飞溅,弹在谢承瑢脸上。
谢承瑢本来还心不在焉,忽然被雨扑了满面,他惊醒了。
“二哥……”
赵敛看到谢承瑢似是含情的眼睛了,像是藏了一池春水。他以为谢承瑢是喝醉了,可是他闻不到任何酒味。他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不能清醒地看我?”
雨势渐强,谢承瑢完全犯傻了。他的手臂垂着,那把刀也垂着,刀尖点在地上。他不知道赵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自己又莫名觉得心虚,只敢看赵敛手里那把坠雨的伞。
他说:“是雨太大了,我看不清楚。”
赵敛撑开伞,遮挡住谢承瑢头顶上漫天无尽的雨:“现在没有雨了。”
谢承瑢闭上眼:“你用刀鞘吧,二哥。你用伞,我怎么都不能专心了。”
赵敛且信一回他的话,旋转着抛出手中的伞,拿稳刀鞘,拂水珠向前。
谢承瑢提刀,对上刀鞘。
天地之间唯有雨声,及刀、鞘相碰之响。脚底水花四溅,不知哪里的光折在水坑里,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伞很快就要落下,赵敛和谢承瑢都欲捉伞,刀、鞘再碰,随即分开。赵敛用鞘拭过刀面的水珠,又一脚踢在伞柄,伞再次飞身上去。
赵敛盯着谢承瑢迷离不堪的眼睛,好像沉迷住了,“啪”地一脚踩在水坑。他的鞘掉了,就掉在脚边,溅起更多的水花。
谢承瑢再也拿不了刀了,他竟然把刀丢下,伸手去捉天上要落下来的伞。赵敛猛地回过神,先他一步握住了伞柄。
有雨打在伞面,谢承瑢浑身都湿透了。他好像知道赵敛失落,试探地说:“你不开心了,二哥。”
赵敛鼻子骤然发酸,快要抓不稳伞。可谢承瑢偏偏覆住他的手,把他护在手心里。
谢承瑢的手很凉。
赵敛不知所措,躲开谢承瑢脉脉的眼:“不要在雨里了,会着凉的。”
谢承瑢还是没有放开手:“怎么了?”
有一缕雨水从谢承瑢脸上流下,顺着下颌落到脖颈;还有几滴雨珠凝在谢承瑢的额间,点缀他柔情的眼睛。
赵敛紧盯这样的谢承瑢,总有别的想法涌上心头。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敢看,只能不自然地抽回撑伞的手。
谢承瑢有些怅然,他举伞接着问:“怎么了?”
赵敛见谢承瑢微微翘起的眼尾,含情纳意的眼睛。在那样关切的眼里,氤氲了好些热气,像是遥山里隐隐的青烟。
而他只能看谢承瑢的眼睛,其余鼻尖、嘴唇,都不敢看了。
“对不起,对不起。”赵敛作揖说,“伞留给你,你不要再淋雨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闯入雨里去。
可是谢承瑢还在他身后呼唤他:“二哥!”
赵敛很后悔要谢承瑢叫他“二哥”,因为所有人都叫他“二哥”。可他又想听那声“二哥”,所以他停下脚步,无限憧憬地回头去望。
谢承瑢抓着伞跑过去,再次帮赵敛遮雨:“你怎么不开心了?你可以对我无话不说。”
赵敛问:“你问我,我回答你,算不算是我对你有求必应?”
“算。”谢承瑢用手背去擦赵敛脸上的雨水,“你可以告诉我,也可以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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