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我知道她还没回来。”穆娘把头发放进盒子里,用手帕轻拭眼泪,“难怪我往珗州寄信寄不到,原来是因为她在延州啊。”
“你往延州寄信,她就能回你了。”
穆娘摇头:“不了……”她看着那一缕满是血渍的头发,“延州军务繁忙,我还是不要扰她了。”
谢承瑢不知说什么好,他静坐在那儿,脑子里偶尔闪过吊在雪松上的头颅、随风飘曳的污发。他有些后悔将这件事告诉穆娘了,可穆娘应当得到这一缕头发。
那是谢忘琮留在这世间的,唯一的遗物了。
“阿姐在白玉馆的时候,最爱听你唱一首曲子。”谢承瑢说。
“什么曲子?”
“《玉箫声断凤凰楼》。因为,阿姐最珍爱的、我们的阿娘,也经常唱这首曲子。”
穆娘苦笑道:“我知道,我好像知道。”
谢承瑢又说:“穆娘子,你也是我阿姐这辈子最珍爱的女子,是和阿娘不同的珍爱。”
穆娘听了,先是一颤,随后又笑起来:“是吗?”
她很快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了,有泪水不断往下滚落,“是她说的吗?还是,你猜的。”
谢承瑢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在穆娘手里:“这是她写的,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由你看。你回去再瞧吧。”
“好,”穆娘掩面,“我等她从延州回来,其实我……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和她说。我还有好多的话,怎么都说不完。”
她抬头,空对着天上破碎的白云清唱,“玉箫声断凤凰楼,憔悴人别后。”
窗外的海棠花早已谢了,只有绿叶,也对着那片云,偷偷听去。
【作者有话说】
努力在周三之前更完榜单,不然不小心被锁了又无办法(?_?;
第222章 六九 玉碎珠沉(一)
穆娘在珗州没有去处了,延慧让她暂住寮房,会比客栈更安全。
谢承瑢和她分别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伴着寺庙里微弱的灯光,他自后山缓步下来,在净罪塔绕了三圈才出寺门。
夏夜还热,他刚稍稍掀起白纱透气,看见谢有棠还傻傻地站在寺门口。
“叔叔。”
谢承瑢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人了,谢有棠是在等他。
“你为什么还没有回家?”他问。
谢有棠说:“我在等叔叔。”
谢承瑢把帷帽戴好,说道:“不用等我了,我和小官人不同路。”
“我去外城韶园,叔叔去哪里?”
谢承瑢其实也要去韶园,但就是不想和谢有棠一起走,遂胡乱一诌:“我要去南门大街,不是一路。”
“外城可以从南门大街走,我和叔叔一起吧。”
无奈,就只能和谢有棠走一程了。
天黑,虽路上有灯,但谢承瑢戴着一只帷帽,几乎是看不清脚下路。他摸索着,避免踩到什么,走路极慢。谢有棠倒是很有耐心,并不催促,不过就是想搭话。
他问谢承瑢:“方才那个娘子,是叔叔的娘子吗?”
谢承瑢笑了一声,说:“你会和你的娘子在建国寺见面吗?”
“那倒不会。”谢有棠摸鼻子,“我看看叔叔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哪里?”
“韶园?”
谢承瑢柔声说:“也许没有。”
“是吗?”谢有棠窘迫地去看朱雀河两岸的风景,说道,“韶园是我家。你认识韶园的郎君么?步军司管军赵节度使。”
谢承瑢“嗯”了一声:“珗州会有人不知道他吗?”
“他是我叔叔,我是他侄子。”
谢有棠见他要撞到路旁的树,伸手将他拉过来,“你要撞到树了,叔叔。”
谢承瑢说了一声“多谢”,问道:“是亲叔侄?”
“不是,他是我爹爹的朋友。曾经的宜阳郡开国侯谢公,叔叔知道吗?”谢有棠小心翼翼地问,“那是我爹爹。”
谢承瑢说:“不知道,没听过。”
“没听过?”谢有棠纳闷了,“您怎么能没听过他呢?他可是征西的大功臣,克复西北的大将军!”
谢承瑢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说这样多,我还是不知道。”
谢有棠失落地,连路都不晓得走了:“捐生殉国的谢公,全天下的人都该知道他。若连这样的英雄都不能为人所知,那么将士们在边疆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就不值得了。”
“在边疆吃苦、受罪,不是为了名垂千古的。”
“可英雄是需要歌颂的。”
谢承瑢透过朦胧的面纱观察谢有棠的表情,委屈可怜地似乎要哭。他安慰说:“英雄当然需要歌颂,英雄也该名垂千古,但英雄不是为了名垂千古才做英雄的。你不要皱着眉头,怎么动不动就要哭啊?”
谢有棠别扭地说:“有人不知道我爹爹,我会很难过。”
“别难过了,我请吃冷饮,看你热的,眼泪直淌。”
“我不吃。”谢有棠咬腮帮子,还纠结着谢承瑢能不能名垂千古的事儿,他说,“我就是很难过而已。我爹爹有那样大的功绩,应该要更多的人知道他。”
谢承瑢瞧他这模样,怎么好像阿敛小时候。难道上京都爱养出这样的小孩儿吗?他说:“走吧,吃点儿好吃的,回家见你二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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