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听后,笑了两声,道:“你这样活泼聒噪,突然遇得一个安静的,肯定觉得和别人不同。”
可赵敛却摇头:“是这样,又并非这样。我也不知怎么说,可我就是很乐意跟他呆在一处。周将军也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吗?”
“你是说乐意与之呆在一处的人吗?”周彦想了一会儿,“那倒是有了,你师娘。你师娘也喜静,跟别人不同,在人海之中,我也是能一眼瞧见她的。”
“哦,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知己,其实也不分男女,坐一起觉得舒服,不拘谨,那便是最好的情谊了。”赵敛躺下来,背后的草硬,扎人,戳得他后背疼。他却不怕这些疼的,又说,“我与这位知己好久不见,要换作以前,我同谁好久不见,那见面了一定就没话说了。但和他不一样,我见了他,就什么都想和他说。”
赵敛忽地起身,“我想把我经历的所有好玩事儿,都告诉他。而他呢,总是默默听着,偶尔笑笑。好像他对别人都是这样,对我,也无不同。我跟他说好玩事儿,他却不告诉我。”
“你意思是,你把他当知己,他却未必拿你当知己?”
“大约如此吧。”赵敛失落着说,“他好像对谁都这样,我在他眼中不是例外。”
周彦笑说:“怎么,你还想把他捆在身边,只准他对你好?人一生能有很多朋友,你除了他, 还有纪家哥,还有不少儿时玩伴,他也不例外。”
赵敛一听,顿时又不知道怎么说了。他坐着想,想到谢小官人同别人笑、分享趣事的模样,不说别人,单对着程庭颐,他都能觉得百般难受。
他在草地上滚了一圈,说:“我又不是不准他跟别人玩的,将军不懂我。”他用力叹了一口气,“我要怎么说呢,我见着他很高兴,我也乐意看见他笑。可我就只想他对我一个人笑,他要是对别人笑,我又不高兴。”
周彦拍他脑袋:“人不大,还挺爱占有。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这不高兴那不高兴,且问问人家高不高兴。”
“我不敢问!”赵敛躺着。
“阿敛还小呢,小孩子不就是爱占有吗?长大就好了,看得惯了,就不会想着占有谁。”
赵敛想也是,可能就是他打小养出来的脾性,遇到什么好人好物了,就想占为己有。
“可是我见着谢小官人,连刀都变柔了。”他心里默默说。
【作者有话说】
小赵小谢平时都不编小辫儿的哈,就这一回小谢编了,后面也不会编。
第37章 十三 在眉梢(三)
赵仕谋回到家的时候已过子时了。
最近三衙很忙,他几乎抽不开来身。有时候闲下来了,他还要去看一看赵敛练刀,很担心阿敛再闯祸。等军营里的事情忙完了,他才能得空回家,去问问失意的赵敬。
赵敬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从前他不上学的时候,都要在家里读书、作文,可自从官家赐婚,他再不能把心放在读书上了,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他总是喝酒,喝得微微醉,对着空白的纸写字。
他写: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1]
下一句是“长风破浪会有时”,可是他觉得自己不会再有那个时候了,所以停笔。
赵敬的书案对着窗,窗子没关紧,一阵秋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卷起纸角。赵仕谋就在这一道缝隙里与赵敬对视,父子二人相顾无言,任凭秋风萧瑟。
“爹爹。”赵敬还是出门和赵仕谋行礼,“爹爹回来了,还以为今晚你就睡在军营里了。”
“我不回来怎么行呢?”赵仕谋看着赵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要喝酒了,凉酒伤身。”
赵敬笑笑:“儿子不喝了。”
赵仕谋又说:“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个过法。忙着过,闲着过,就看你想怎么过了。”
“忙着过,闲着过,那我这一辈子,是该忙着还是该闲着?”
赵仕谋无言,只是愧疚地拍赵敬的肩。后来他说:“忙着也好,闲着也好,只要是清醒着就行。你喝那么多酒,每日都不清醒,又这么来谈过日子呢?”
“是。”
“回去睡吧,也不早了。”赵仕谋伸手把赵敬屋里的窗子关了,又嘱咐他夜里不要蹬被子,云云。赵敬都说好,什么都没反驳。
赵仕谋走了,快要拐过长廊,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去看赵敬。赵敬还是恭敬地站在那儿,恰有风拂过他的发梢。
“爹?”
“爹爹对不起你。”赵仕谋说,“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赵敬鼻子一酸,还是笑着回答:“儿子很快乐,什么时候都很快乐。只要爹爹高兴了,只要阿敛高兴了,我就会很快乐。”
赵仕谋不知道说什么了,挥挥手,让赵敬回去睡觉。他走到长廊的尽头,看见眼边的祠堂。
亡妻的牌位就摆在祠堂里,赵仕谋已经很久没有去见她了,因为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和妻子说阿敬的事。
“阿郎,天晚了,您要不要烧水沐浴?”仆从悄声过来问。
赵仕谋摇头:“你回去睡吧,我去看看娘子,你不必跟着了。”
夜里又起风了,赵仕谋走进祠堂里,一夜都没出来。
*
赵敛回到营帐时已经很晚了,谢承瑢早就睡着了。他很怕扰到谢承瑢睡觉,所以就垫着脚进来,步子比羽毛还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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