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向陶墨示意，让他跟着去。
陶墨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跟上去。越靠近那道门，陶墨就越紧张。这时候，他倒有些羡慕顾小甲毫不介怀进出顾she房间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顾小甲才一脸不情愿地出门来。若非他说出陶墨有意离开官场，顾she原本是不打算见陶墨的。但是这个若非却恰恰体现出顾she对陶墨的关心，这才是让顾小甲心里大为别扭的原因。
陶墨抬脚走进房中，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他脚步轻缓，目光却急切地寻找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直到目光对准那个趴在chuáng上的身影时，焦躁之情才在眉宇之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心痛和懊恼。
“你要弃官？”顾she开门见山。
陶墨站在原地，轻声道：“我当不了官。”
顾she道：“因为那个知府？”
陶墨摇头道：“我不识字，不懂律法，甚至连当县官最基本之事都做不到，实在有愧于朝廷。”
顾she道：“谁说当官必须无愧于朝廷？”
陶墨一怔。
顾she道：“当官，无愧于百姓与自己良心即可。”
80、先发制人（八） …
陶墨低头，沉思许久，才幽幽道：“如何无愧于百姓？”他不曾读史读经读诸子百家，却也知道古往今来能自问无愧于百姓的官屈指可数。试问，那些自小苦读圣贤书之人尚不能做到，他不通文墨，不懂律法，如何能做？
想着想着，他脸色又黯淡下来。
顾she原本不习惯趴着与他jiāo谈，想速战速决，但此时却不得不耐下性子开解道：“你可曾听过问心无愧？”
陶墨道：“听过。”他过耳不忘。因此虽然不读书，却也能说些文绉绉的词句，只是有时用的不得法罢了。
顾she道：“为人行事常常问心，自然无愧。”
陶墨道：“只是如此？”
顾she道：“不然你以为如何？”
陶墨神情十分纠结，“若是如此，岂非人人能做到？”
顾she道：“你以为天下人都能视名利权势于浮云？”
陶墨低声道：“我也不能。”
顾she道：“与百姓比呢？孰轻孰重？”
陶墨细细品味，好半晌，眼睛猛然闪过一道光芒，犹如开悟一般，“我懂了。”
顾she半眯着眼睛，“懂什么？”
陶墨道：“其实当个好官，不过是将百姓置于前，自己置于后。良心置于前，名利置于后。事事依法循例，不偏不倚。”
顾she满意地颔首道：“正是，简而言之，不过四个字，大公无私。”
大公无私。
陶墨只觉顾she轻轻吐出的这四个字如撞钟般撞击自己的灵魂，令心神震颤不已，余波久久不散。
“你可能做？”顾she问，却是一脸笃定。
陶墨道：“我只怕有心无力。”
“最怕有力无心。”顾she道，“初生婴儿只会啼哭，成年之后如何识文断字？同理可证，天下纭纭众官，皆从无做起，一点一滴，始成各类官吏。”
“各类官吏？”
“清官、贪官、好官、昏官……一言难尽，唯做过方知。”
陶墨道：“我要当清官，当好官。”
顾she道：“官子两个口，却不是chuī出来的。”
陶墨道：“我会尽力。”
顾she嘴角微扬。
他笑得不多，但每次笑都好看得要命。陶墨看着看着，便有些发痴。
顾she笑容收起。
陶墨一惊，“你是不是屁股痛？”
顾she默然。
陶墨连忙上前，想要探视，又觉不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chuáng前团团转。
顾she看不下去，淡淡道：“无妨。”
“都是我。”陶墨缓缓蹲下，视线与顾she持平，“你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遭逢此劫。”
“劫难天注定，与你何gān？”顾she面无表情道。
陶墨道：“我不当官，其实是怕连累旁人。”
顾she沉默半晌，方道：“你觉得你连累了我，所以不想当官？”
陶墨只觉嘴里发苦，低声道：“不止你。还有我爹，老陶，郝果子……”掰指算来，他害人不浅。
顾she道：“我不知你爹如何出事，但我看得出老陶与郝果子并不觉得受害。”
陶墨眨了眨微微发红的眼睛。
“你若是愿意说，”顾she眉头稍稍皱起。他不是一个喜欢打听隐私之人，甚至可以说，他对大多数人的隐私毫无兴趣。只是对方是陶墨，他迟疑着开口道，“我听听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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