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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寻常_罗再說/罗再说【完结】(13)

  说到底,他与淮宵,如今在这宫里宫外,又何尝不是宠rǔ相连,事事都需要走同一步棋,抓紧同一根绳索?

  两人的心若略有偏差,或稍有不慎,都容易落人话柄。

  也或者说,北国如今国力尚弱,天下又战火四起,大裕相对较为qiáng盛,连淮宵故国的覆灭苟存的权利,也将牢牢掌握在方故炀的手中。

  这天下,又有什么不是他的?若是有,也迟早会收入囊中。

  对于征服,他一向是如一头猛shòu,如狮擅领,如虎好独。

  太子握着那枚铜钱,没有像之前一般走到江边,而是站在原地,目测一番,距之前站着投掷的地方也不过三十来尺远。

  他站定了脚,侧过脸看了眼淮宵,斜着身子,手上一蓄力,瞄准了铜钟,猛地将铜钱飞了出去。

  同时也像抛出了什么似的,如释重负。

  方故炀转过身来,倾身抱住了淮宵,而淮宵双手抬起,勾住他环住自己的臂,脸埋进了方故炀的颈间。

  闹市中,那搭起的戏台子敲锣胡琴一阵儿响过一阵儿,又不知是唱了什么戏。

  淮宵已没有心思去听唱词了,他就想在这世间糙木与暗处昏huáng的遮蔽下,好好放松一下。

  而在这人怀里,他耳朵也不知是冻红了还是羞,敷上一层绯红。

  身后河水潺潺,淌过山河,映着河灯天星,风流不已。

  这条河躺在城中,是看饱了千百年兴衰。

  而这岸上的两人,还未历经人间的风雨。

  第9章 第七章

  第七章

  他们回府之后互相道了晚安,便各自回屋睡了。

  第二天习惯xing早起了来,方故炀才明白过来还在大年初五,不用去书院晨读。

  天还微微亮,屋内地龙烧得有些旺了。梳洗过后,太子照常提剑去府里中院练起剑来。

  这次是没拿自己的长剑,而是取了淮宵那日使的朴刀。

  脑海里回忆了一番那日淮宵的招数,单刀看走,双刀看手,背刃分明,或劈或刺或砍,样样jīng通。

  他刀尖与臂膀连成一条笔直的线来,刀刃向左,弧形为抹,向前直刺一番,刀尖力达。

  少年一个鹞子翻身,带得身上戈氅的角掀起波làng,脚上云头鸟皮靴蹬地,手握一把长刀划破寒风过堂。

  近侍见他停下歇息,送来绫帕,太子接过来抹了额间的汗,抬头看了天色,已是日上三竿。

  他将绫帕叠好了放回托盘,才开口问那近侍:「起过了么?」

  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近侍连忙摇头,发髻上双蝶纹铃响了三两声。

  她轻声答:「回殿下,未曾。」

  太子心想,看来昨夜是在街上给闹得疲乏了。

  他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近侍连忙跟上。

  太子抬手止住了她的步子,回头见那托盘上的玉牙梳、赤金牙盆等等,便接过她手中的盘上的青花骨碟,将梳洗用具放到骨碟上,道:「退下罢。」

  推开木门挑帘进屋,见自己那描金的檀木chuáng榻上,淮宵正对着里侧自己睡的位置,合了眼,呼吸浅浅。

  他手臂搭在锦被上,眉似弯月,人也宛如这塌,给镀了层金边。

  太子坐到chuáng边,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淮宵的脸,又替他掖好了透风的被角。

  这人昨夜里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往自己chuáng上睡,给他空出一大片位置,晨起又发现他钻进了自己被里,抱过来的那chuáng被褥早不知给一脚踹哪儿去了。

  又容他多睡了会儿,方故炀见他已眯着眼睛躲在锦被下在偷瞄了,便伸手要把他捞起来,淮宵反而不依,往里挪了些许,还是被方故炀一伸手给揽到chuáng边儿。

  「今日可有安排?」

  方故炀推了推他,想笑他懒,「淮宵?」

  被叫到的人懒洋洋的,双手举过头顶,散散地躺在软枕上,手腕露出被褥一截,一眼望去,好似凝聚了天下无双的霜雪。

  淮宵挪了挪身子,嗯了一会儿,还没清醒过来,半晌才答道:「随你。」

  顿了顿又问,「你不进宫了?我突然想起来,惊鸿跟我说朝中又有人弹劾你。」

  「弹劾我?」

  方故炀又捏了一把他脸,起身取了躺椅上一袭玄色窄袖长袍穿上,俊朗的面孔此时带了些yīn鸷,回头看淮宵时又换上了温顺:「这就进宫会会。」

  淮宵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扯着方故炀的蔽膝,把人拉至跟前,从被褥里坐起来,半跪着,为他理了衣袂。

  「路上小心。」

  「对了,」

  方故炀一步三回眸,「父皇召见你。」

  「我?」淮宵苦笑,「质子有什么好见的?」

  方故炀道:「不知道,或许是国事。」随即又说:「快些。」

  太子唤人送来淮宵的衣服,近侍也识趣地退下了。

  看着府内一个个近侍,太子心中有些烦闷,她们衣领越拉越低,话尾收得愈发婉转,妆容也愈发jīng致,其意味不言而喻。

  虽平时不甚注意,但总被那亮眼的各式红妆惹了眼来。

  心下不免更躁,想着是该找府内总管长叙一番,喝上那么几盏才进府的霍山huáng芽。

  淮宵倦意留存,被太子伺候着换了一身不同于往日的月牙白,双眸深邃如海,端得透出杳然之气。

  「上车。」

  他俩相处一向寡言少语,心却是万分的默契。

  方故炀刚撩起车帘的一角,淮宵就为他铺好左脚的垫子,淮宵刚缩了缩脖子,方故炀就给他紧了白狐裘袄。

  这是可怕的习惯,但十方chūn冬已过,两人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行至金銮殿前,踏过汉白玉阶,登入了殿内。

  文武要臣列队站好,对着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跪拜叩首。

  方故炀微微抬起头看头顶藻井的那头花色角龙,张牙舞爪,又走神想到父皇召见淮宵的旨意,心下竟有点忐忑不安。

  倏忽间,他感受到皇帝的视线,马上镇定下来,向高高在上的皇帝颔首,后者则是轻描淡写地点头。

  一朝江山,一朝臣。

  古往今来,文臣武将,都只是统治者将天下牢牢握紧的工具。

  若是佞臣当道,武将不武,龙椅失控,天下生灵涂炭。

  为君者,擅用贤能,慧眼识人,是为大道也。

  一人元良,则万邦以贞。

  太子仔细咀嚼着皇帝前几日召他入宫,面对面的教诲。

  想起初四那天同淮宵走街串巷时,那一出戏,以及淮宵的那一句话,他并非没有听见。

  他成长中的教育里,缺失qíng、友、信、善与诚。

  皇娘不曾教他,父皇也点滴不提。

  初到博雅堂的他,个子蹿得不高,比常尽还差半截脑袋。

  加上皇娘去世不久,汇集了一身的戾气,眼中是孩童不应有的深邃,抬眼看人时,yīn沉至极。

  博雅堂的人和事替他补全了缺失,现如今,每每身在这孤寂深宫之中,他便只想留在原地,等人来渡他。

  但岁月与事态都不容他等。

  待皇帝和大皇子jiāo涉完,便宣了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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