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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归_茸耳鹿三【完结】(10)

  郑都尉有些疑惑:“这么些火/药,怕是炸不掉越泽山……”

  “不需要炸塌,碎石将两侧的路封死便可。”易殊在地图上指点着,众人豁然开朗,西川地势奇险,能供数万行伍通过的大道本就不多。越泽山山崩,如果力量足够大,是可以正好堵住周围的行军大道的。漓江南三座石桥被炸,剩下的木桥定然是撑不住辽人的铁骑,如此一来,辽军便只能调船运兵,或选择水上jiāo战。

  又商议了一阵细节后,众将领们纷纷离开。火/药库存有限,定错了位置便会功亏一篑,所以他明日会亲自上阵提点。

  本该就着夜再休息一阵,他却辗转难眠,索xing一和衣,将那本翻烂了的《滁州轶事》和那张密信卷做一团攥在手里,在昏暗的帐子里来回踱步。

  西川战事胶着,láng烟烽火不绝。宁轲用隐晦的文字,虽然能防住信鸽被辽人截下后内容被bào露,但……他依然放不下心来,不知心中是喜是忧,也不知该喜该忧,只是觉得一股焦灼萦绕在心中,挥之不去。

  他坐到桌案边,备好纸笔,刚要落笔,手却忽然僵住。

  罢了,也许不回应,就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第8章 第 8 章

  正月初三,魏军与辽军于漓河开战。魏营水军全员出动,截住了以“旱鸭子”著称的辽国船队。双方在河上兜转数十会合,魏军占到先机,这时易殊断然下令:绝不上岸。

  利而诱之,乱而取之。辽军前军溃散,后力尚不足。此时不可急进,待魏援军到位,再上岸一举全歼。

  正月初七,西川重回安宁,辽军落败撤军,魏军凯旋回京。

  今日难得放晴,积雪已经将崎岖的山路覆得严严实实。易殊借着休整的片刻,偷溜出队伍,被周扬撞了个正着。

  周扬:“殿下这是去哪儿?”

  “好狗不挡道,让路!”易殊紧拉着缰绳,银甲上满布疮痍的护心镜隐约泛着白光。

  周扬:“陛下急召您回京耽误不得,您现在跑了,耽搁了谁都承担不起。”

  竟然搬出老爹来压他,易殊目光幽森,从牙fèng里挤出几个字:“再说一遍,让——路——。”

  周扬咽了口口水,退了一步:“那殿下告诉臣您要去哪儿,最好还是派人随……”

  “去会故人,三日便回。”易殊猛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打个回转,巧妙地从周扬让出的空挡冲出去,飞驰远去了。

  #

  燕国,苏坞。

  青石小巷内,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叫人觉不出一点年味。

  一对中年夫妇经过,看见靠南的一户人家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一个杏眼圆脸的粉衣女童。

  那妇人驻足叹道:“这孩子天天在门口坐着没人管,怪可怜的,要不咱……”

  “得了吧你,没见着前几天有辽人进了他们家啊!惹谁不好惹那群辽蛮子,镇上的卫兵都不敢管你去管?赶紧走赶紧走。”

  那妇人被相公推着走了两步,还是不甘:“那我给那娃一点吃的,马上回来。”说完便踮着双小脚跑着过去。

  婉桃只觉得怀里被人塞了一个热乎乎的纸袋,她用被冻僵的小手扒开来看,是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她暗紫的唇轻启,声音都还在哆嗦着:“谢谢大娘。”

  “不用。”妇人警戒地四处看了看,小声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你继续呆在这儿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

  婉桃摇头,眼神有些呆滞:“哥哥让我在这儿等的,说会有人来接我的。”

  “那么多天了,哪儿有人啊!要不……大娘给你寻个人家?”

  婉桃还是摇头:“不,会有人来的……会有的。”

  那妇人叹口气,不再多事,默然转身走远了。

  #

  五年后,魏国承献帝驾崩,新帝继位,号崇仁,改国号为昌元,大赦天下。

  新帝在位之初,大兴军事,夺回了辽国多年前qiáng占的多座城池,同时兴修水利,开水运复商市,崇仁在位期间,魏地国泰民安,为多国人称道,史称“崇仁盛世”。

  #

  崇仁十三年,冬。

  滁州雪山脚下,一辆四马拉的宽辙雕纹马车缓缓停在路边。车侧的两个随从麻利地放好垫阶,一左一右迎着,毕恭毕敬。

  一个黑衣中年男人缓缓下来,刚站定,又转身伸手把车上的一个身着鹅huáng缎袄裙的年轻女子牵下来,动作细致温柔。

  男人身着黑底赤纹长袍,宽边玉带环腰。一双桃花眼弯得恰到好处,鼻梁高挺,薄唇紧闭,完美得像一座jīng心刻画的雕塑。本生得一副好皮囊,却终究敌不过岁月蹉跎,从前总是拓傲不羁的脸上,如今留下的只剩一抹萧然沉肃,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远山,让人难以琢磨。

  身后的华衣女子从奴仆手里拿过一白裘,吩咐道:“都在这儿候着,不许跟来。”

  一众侍从皆行一礼:“是,公主殿下。”

  山道难行,一个多时辰后,两人才到了近山顶的一座墓碑前。

  大雪未止,易殊走近站定,轻拂去石碑上的积雪。他宽大的手掌摩挲在粗糙的石碑上,冰冷从掌心侵入,循经走络直达各处肌肤。

  身后忽觉一阵温暖,他回头,看见婉桃正凝视着他,表qíng恬淡。

  一转眼,婉桃已过桃李之年,这几年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他每次看到婉桃莹莹闪烁的眼睛,总会想起多年前,那个永远不悲不喜,心中却激cháo翻涌的少年。他对他全部的记忆,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华戛然而止。

  祭礼过后,婉桃从腰间解下一通透青白环玉递给易殊,道:“易哥哥,帮我把它埋了吧。”

  这块玉已经陪她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如今她是大魏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且已为人妇,不再独身一人,而哥哥……她不想再让哥哥孤身躺在这冰冷土壤之下,度过一年又一年的风雪。

  易殊接过玉佩,浓密睫毛低垂着。他连跟树枝都没拿,徒手在gān裂冰冷的土地上挖了起来,手背碎石子硌出伤痕,他也没有停下。

  只能在梦里与他相见的日子,真的太苦。

  婉桃没有阻拦,她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远,迈出数步,又转身看着那个半跪在墓碑前的男人,眼眶霎时湿润了。

  最后一抹日光落下,这个男人已经卸下甲胄,远离了鲜血残躯遍洒的战场。

  当年策马狂奔要去见的那个故人,却和父亲有着同样的命运,永远消亡在了辽军的大刀下。

  风雪连天夜,故人归不归。

  那个在风雪中背着妹妹,满身泥泞的瘦弱少年,再也不会轻踏山雪向他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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