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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算_梦溪石/古镜【完结+番外】(33)


宋济宁远远地一眼便看到他们,脑海中随即想起关于这两人的形容,于是低声朝家仆嘱咐几声,自己往前迎了上去。
“请问这位是否我家娘子的娘家亲长陆廷霄兄?”宋济宁虽然是个手无缚jī之力的读书人,但身形并不瘦弱,脸上带着一股书卷气,却只是平和而非迂腐。
陆廷霄微一颔首。
他又看向沈融阳,拱手。“那这位想必就是我家娘子口中所说的沈楼主了?”
沈融阳想起他口口声声的娘子却是那恣意放纵的薛五娘,忍俊不禁,也点点头。
宋济宁松了口气,很热qíng地笑道:“我家娘子盼望两位已久,总算赶上了,快请里边坐,一会我们就要拜堂了。”眼见吉时将近,他还担心娘子没有娘家亲戚前来而心生尴尬,这下可好了。
宋济宁引他们进了前厅安顿下来,便又被喜婆拉去准备拜堂,颇有点手忙脚乱的样子。
陆廷霄他们被安排在首桌观礼,由于宋家双亲俱逝,本应朝拜高堂的两个座位便换上灵牌,再看新郎那边,似乎也亲属寥寥,有几位同样坐在首桌的老翁老妪,还是远方的堂祖叔婶。
这些宾客明显都是普通人家,但看到他们却也没有露出特别诧异的神qíng,同样热qíng地打着招呼,就像对待平日常见的邻里朋友。
良辰已至。
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喜婆牵着手走出来,绣着龙凤呈祥的jīng致盖头完全掩住了新娘子颈项以上的部位,众人见这女子身段窈窕,想必长相也不会差到哪去,不由暗赞宋济宁的好福气。
再看宋济宁,看着新娘子款款向他走来,脸上早就笑成一朵花,手也激动地微微发抖,眼角眉梢尽是喜悦。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dòng房——!”
从女方被扶出来又被送进去,沈融阳和陆廷霄自始至终没照过新娘子的面,却见识了一番普通人家成亲拜堂的过程。
宋家将他们的客房安顿在从前宋济宁双亲起居的别院,算是极高的礼遇,新人dòng房,二人自然不便去打扰,有什么话也得等明天一早再问。
酒宴一直喝到夜近子时才散,两人都喝了不少,这些来观礼的宾客,大都是与宋家同镇的,彼此几代定居下来,早就没了拘束,就连他们这两个陌生来客,也被这些热qíng而淳朴的居民频频敬酒。
沈融阳虽然更喜喝茶,但自忖酒量尚可,但就算喝了这么多,脑袋也不禁有点昏沉起来。
别院不大,只有一间寝室,另一间却是书房,由于没有多余的房间,不得不将两人安排在一起,宋济宁满脸歉意,当事人却无甚所谓。
于是,二人同房。

第39章

清冷的chūn夜下起淅沥小雨,雨声打在屋瓦上,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沈融阳扶着额头,手臂伏在桌上,脑袋有点沉。
他很少喝这么多,却架不住这些人如此劝酒。
酒过三巡,却还有人一直过来敬酒,一听说这两人是主人家的客人,就更殷勤了几分。
他们喝酒,纯粹是出于喜悦和祝福,这样的淳朴让沈融阳无法拒绝。
窗外小雨渐停,余下稀疏落在青瓦上屋檐下,犹如更漏,显得静谧宁和。
伴随着昏沉的神智而来的,是困倦的睡意,耳边似乎陆廷霄还在说话,自己却听不清楚了。
沈融阳醉了。
陆廷霄正好洗漱出来,湿长的黑发披散在白色罩衫上,并没有刻意去擦gān,这样的他多了几分柔和,削弱了几分冷峻。
只是这一幕沈楼主却无缘看到。
因为他一直笑意盈然,所以被灌了不少酒,却也没有推拒,反观陆廷霄,就算天塌下来脸色也自淡然,薛五娘的喜事自然不可能瞬间改变他的xingqíng,导致敢凑过去敬酒的人也不多。
陆廷霄一眼就看到伏在桌子上睡着的人。
像他们武功到了如此境界的人,但凡有点风chuī糙动也会感知而醒,但今晚沈融阳却是例外。一来薛五娘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此女豪慡不羁,他也颇有好感,二来有陆廷霄在旁,自然不需要再作防备,大可放松。
酒jīng在脸上起了作用,肌肤染上一层浅浅酡红,鸦发白衣,清儒疏朗。
睡着的沈融阳没有平日谈笑自若的风度,静静的趴伏在那里,就像一幅静止的画,这并不是说他的容貌如何出众,相反只能称为五官端正而已,但他所吸引别人目光的,却是那副仿佛天崩地裂也胸有成竹的自信淡定,和进退有据,不骄不躁的谈吐举止,当一个人的气度比外貌还要出众,那么形貌也就成为可有可无的陪衬品而已。
不同于陆廷霄不问世事的漠然,孟玄晴风流倜傥的潇洒,陆轻玺决绝中带着轻愁的悒郁,甚至莫问谁游戏人间的不羁,这样的沈融阳,这样的如意楼主,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陆廷霄静静地看着,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已经半gān。
沈融阳微微一动,眼皮半撑。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喃喃呓语了几句,身体似乎想撑坐起来,脑袋却依旧昏昏然,最后只好作罢。
陆廷霄突然觉得很有趣。“子时已过,到chuáng上睡吧。”
“唔……”他沉沉应了声,模糊不清。
这样的沈楼主可是难得一见,陆廷霄走过去,想将他抱往chuáng上去睡,对方却反应极快,那一瞬间手就扣住他的脉门,那人皱着眉头很困难地睁开眼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廷霄兄……”话刚落音,双眼又慢慢闭上,手也松开,身体恢复放松状态。
饶是陆廷霄xingqíng冷淡也微觉哭笑不得,将人抱起来往chuáng的方向走去。
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与他相差无几,陆廷霄抱起来却不见吃力,将人安置在chuáng上,又盖上被子,自己了无睡意,便在chuáng边拉了张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将两人相处时的qíng景又一一回顾一遍,他开始慢慢地了解自己的想法。
若你将来要厮守的人是一名男子,你可会介意?
为什么会问这番话,他那时候也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刚好碰到那样的事qíng了,又有这个疑问,便问了。
却没料到沈融阳会有那样的反应,心中诧异之余,也浮起淡淡的yīn霾。
这片yīn影的答案,一直到他看到薛五娘夫妇拜堂成亲的qíng景才慢慢成形。
他想问,是因为自己想知道,能陪伴沈融阳一生的,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人。
他想知道,是因为沈融阳不知不觉之中对于他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对手,或者朋友。
那么还是什么?
如果这个人有了妻儿,还会像以前一般与你品茶论剑,谈笑江湖么?
如果这个人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与你一起赏雪观花,议道论武,你可愿意?
自己本愿追求武学最高境界,如果心中平空多了一个人,还能心无旁骛吗?
多了一个人,就如同攀岩的人负上包袱,又如孤舟小船上多了石块。
但是一切本来皆无,自然而然出现的事物,又何必去拒绝,只要是从心所yù,无论是对手,朋友,还是其他,又有什么区别?
敛下的眼慢慢抬起来,视线移到眼前沉睡的人身上,心境渐渐平和下来,直至无波。
沈融阳……
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走进chuáng边,以手撑着chuáng沿,慢慢地俯下身。
对方的唇柔软而微热,还带着淡淡的酒香,这种贴合显得十分暧昧而且近乎失礼,只是在一方沉睡的qíng况下只有天知地知。
他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动作,只停留了短短几秒,便直起身子,又静静思索了一会。
不知过了多久,油灯被chuī熄。
陆廷霄在沈融阳身旁躺下,片刻便浅浅而眠。
黑暗中,另一双眼睛微微睁开,看着chuáng幔,带着一丝复杂。
chūn夜寂静,人心却并不平静。

第40章

其实沈融阳并非毫无所觉。
从陆廷霄问他那些话开始,他便觉得有些古怪,这个素来不关心身外之事的人,怎么会突然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
你想三妻四妾,还是只取一瓢?
到刚才那一幕……
他慢慢睁开眼,旁边的人呼吸平缓绵长,悄无声息。
自己来到这里,首先面对的是生存问题,其次是如何克服身体残缺,然后又是接手如意楼,这三十年来,根本没有闲暇去想婚姻之事,在他看来,自己曾受过极深的欺骗和背叛,再者男女qíng爱不是世间唯一,有太多事qíng值得去做,便对这些看得极淡,就算明知乐芸对自己的好感,因为没有什么感觉,也不可能去回应。
但是现在……
沈融阳暗叹,方才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只能装醉昏睡,可是任谁被这么一弄,心绪必然难以平静。
漫漫长夜,可怜有人彻夜未眠,有人却好梦正酣。
翌日清晨,天还未全亮,陆廷霄便醒了,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每至卯时三刻,必然起chuáng练剑,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当他看到身旁几乎同时睁开眼睛的人时,却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你睡不好?”
“没有,只是做了一场梦。”沈融阳苦笑,揉揉眉心眼角残留的疲色。
陆廷霄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追问,兀自洗漱完带着剑出屋,在院中练剑。
沈融阳心道左右睡不着,便也将轮椅推到院中。
剑法还是那样绝世超凡,气势也还是那样惊心动魄,只是这一招一式之间,却仿佛多了一丝看不见的阻滞,旁人看来也许无甚差别,依旧是难以战胜的对手,沈融阳却看得眉头一皱。
“你心有所念,退步了。”
陆廷霄也未收剑,依旧将一套剑法练完,才收剑入鞘。
以手撑剑抵住地面,他慢慢道:“我心中有一事未解。”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廷霄的神qíng极专注,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打断他想要得到答案的疑问。
“廷霄兄请讲。”沈融阳也很平静。
“我对你有所qíng意,就如男女之间,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之前想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却一直模糊不清,若隐若现,直至看到薛五娘和宋济宁拜堂,才终于像抽丝剥茧一般看清自己的内心。
陆廷霄不是一个为世俗礼仪所困的人,他想要做的事qíng,没人能拦得住,他不想做的事qíng,也无人能勉qiáng,正如现在他心中所想所惑,便坦然问出。
但是沈融阳不是一般人。
对方是足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如意楼主,就算不良于行,也无损他的心志和能力,反而更让人因为他身有残缺却依旧如此出色而心折,乐芸就是一例。
现在陆廷霄动心了,他不会像乐芸一样躲躲闪闪深埋于心不敢让沈融阳察觉,更不是死缠烂打非要追着人家同意的人,如果沈融阳拒绝,他也绝不可能出现心碎断肠这般的儿女qíng长模样。
陆廷霄就是陆廷霄,不是娇怯善感的女儿家,也不作不来qíng深款款温柔以对,他只会一直等到对方改变心意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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