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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说+狐闹+狐不归_白饭如霜/凰翎夜舞【完结】(32)

  我站在一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你真要把拔鲁达交出去?”

  猪哥不说话,指指天上,拔鲁达看来和他早有交代,此刻也高高飞在那里,并不下地,接着便伸手过来,牵住我,指尖上传来温柔触感,没有一丝私心恶意。

  我握紧他的手,觉得心里平静欢喜。无条件信任一个人,原来是得到幸福感的最原始方法,只是可遇不可求,因此才该无限珍惜。

  警卫以对讲机通报内宅,反应来得极快,数分钟后大门便洞开,抢出一个身高不足五尺,一张脸倒占了半数尺寸的男人,稀疏头发,稀疏胡子,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矜持地将我们迎进去。我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穿的是顶级“turnbull”的男装衬衣,这个牌子,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有钱买不买得到的问题。看来宅中主人身份,的确不同凡响。

  而以我的经验看来,全世界的富贵中人,尤其在亚洲一带的神秘大人物中,身世干净的,实在凤毛麟角。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重金找来拔鲁达,所为何来。要是给我的理由不够好,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吧。

  那自我介绍为井上秋的矮小男子,原来是这宅第的管家。他引我们进入客厅,着下人奉茶,然后悄悄退出,不知所终,和式摆布清静精致,四周死寂,仿佛没有一人走动。我把手平摊开,按在身下坐榻上,气息流转,摄取余神,想看看此处往来的都是什么虾蟹,霍然间手心炽然如烧,我一惊低头察看,那里有红色印记,隐约作刀刃交叉状,显示不久之前,有一个特别的人在此长时间停留过,其身上杀气与罪孽极浓厚,浓厚到会以无形气态溢出。

  我低声叫:“猪哥,猪哥。”这仁兄坐在我身边,正百无聊赖发呆,听我叫他,精神一振,好高兴地问我,“有什么好玩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叫你就有好玩的。他耸耸肩,“没有好玩的你叫我干吗?”

  说得也有道理,我把手心给他看,他眯眼仔细观察,“你用什么颜料画的?”

  狐闹(38)

  居然吐了一点口水去擦,娘的,愚蠢也要有点限度好不好。我光火地正要动手扁他,那井上秋又鬼一样闪进来,微微鞠躬,说道:“我家主人请朱先生移步一叙。”

  指名道姓只叫猪哥,意思是要我在这里自己玩一会?不过我狄南美满世界胡闹,任你什么深宅大院,豪富世家,都只是我家后花园耳,正要发作,忽然听见耳朵里一线细音,轻轻在告诉我,“别打草惊蛇,悄悄跟上。”分明是猪哥啊,他居然也会聚气成音这一手?再看他脸,哇,憋得跟猪肝那么红,看来功夫不过关啊。

  既然如此,我顺势留步,假惺惺微笑道:“我在这里等你。”那两人后脚刚一出门,我一溜烟冲过去,发动隐形诀,贴在井上后面对他脖子猛吹风,这家伙打了个寒噤,对着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风的天色,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

  出了客厅门,穿过一个好大的日式花园,移步换景,设计独到,大家手笔,足足走了十数分钟,才沿着一道回廊进入另一处住房,在纸门之外,井上秋的神色,变得异常恭谨而严肃,伏下身去,轻声道:“老爷,猎人联盟的朱先生到了。”

  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极为急切的声音,“快请,快请。”

  纸门无声拉开,身着和服的侍女恭谨地退出去,我掠眼看,房间四壁落白,对面墙上有一扇泼成水墨山水图的大窗。除了中心一张紫檀矮几外,空无一物,矮几后坐着一个老人,极瘦,须发皆白,年纪极老了,但眼神锐利如刀,腰板挺直。

  我手心的那个红色刀刃印记,忽然猛烈地灼热起来。

  这就是那个杀气和罪孽满到以一身无法承载的人。

  他看到猪哥,神情中掠过一丝狂喜之意,但转瞬即逝,奇怪的是,他居然看向我,似有所感,眉头微皱,向井上问道:“朱先生一个人来的吗?”

  井上追随他的视线,诧异地向身后看了一下,答道:“他有一位朋友同来,但在外厅等待。”

  老人看上去有点不安,但是注意力很快转回到猪哥身上,后者很难得地一直沉默不语,在一边静静地盯住老人看。忽然间问:“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他的语气很冷。我认识他其实不算久,但是总觉得知他甚深,印象中,他永远不会这样说话。像这样的冷漠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老人身体一震,挥手示意井上秋出去,看着门徐徐关上,才说:“何以见得。”

  猪哥摇摇头,“你没有人气,只有杀气。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惧。闭上眼都可以感觉。”

  老人长长叹口气,忽然整个身体松弛下去,疲态毕现,双手扶在矮几上,低声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他闭上眼,不知在冥冥中看到什么,五官渐渐扭曲,既狰狞,也无助,整个人似渐渐陷入恐惧深塘里,即将万劫不复。

  口中呓语般絮絮,“那些血和尸体,日日夜夜,在我脑子里盘旋,那些冤魂和枯骨,那些闭不上的眼睛,那些比厉鬼还强烈的仇恨,三十年了,我不能入睡,我不能独处,每一分钟都盘旋在我脑子里,要把我拖进地狱去。”

  他冷汗涔涔而下。再睁开眼时,初见的威严已经彻底消失,这是一个被往事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幽灵,在仅存的希望中对着猪哥发出嘶叫:“你找到拔鲁达没有?让它消除我的记忆吧,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我握紧自己的手,忽然也跟着打了个寒噤。

  多年来在妖狐杀戮下消失的那些灵魂,现在到了哪里?他们有没有在黑暗异界同样发出绝望怨恨的诅咒,只是我没有听到。

  我忍不住抱住猪哥手臂。他身体坚如磐石,我们一明一暗沉默,长久地注视着那崩溃下去的人。良久,猪哥轻轻挣开我,走去打开那扇大窗,窗外是寂静的庭院,他探出身,对空中吹了声口哨,拔鲁达兽跟只风筝似的一头栽下来,趴在窗子外对里看。猪哥把它牵到室内,老人抬起头来,满面掩饰不住的狂热喜色,似苦修者看到自己的天堂近在咫尺,颤巍巍两只手伸出来,嘴唇颤抖不已。

  猪哥脸有恻隐之色,慢慢蹲下去,对老人说:“你作过的孽,是不是应该帮你解脱,我不能判断,不过,它可以判断。”

  话音一落,他右手作刀势,横切下去,老人应声而软,瘫倒在地上。拔鲁达兽很乖地挪过来,一道灰色气态丝线缓缓切过老人的头颅,露出内脑,那些纠缠盘绕的恐怖记忆,就在盘根错节的筋络中潜藏,发作为永恒的噩梦。

  我暗自期待,数分钟之后,奇迹会发生,拔鲁达能够为他清除去所有不愿意再拥有的记忆。

  不,我并不同情他。

  我仿佛只是,在为自己寻找一条,可以彻底救赎的后路。

  但是我没有如愿。

  狐闹(39)

  拔鲁达兽退开了。它的形态颜色,没有任何改变。表明它没有施法,为人除去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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