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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29)

  谢怀俊迈横肆且怒发冲冠地活了二十多岁,终于折在了“无能为力”四个字上,第一次学会了旁顾左右而言他。

  北境远戍军吹起鼙鼓声声,大江流浩荡拍岸,隐约离悲声跨过大半国土,抵达金陵雨中。

  静夜风吹雨,一滴一滴落下廊檐。

  谢怀一动不动,捏着几张薄脆的纸张,就像一尊铁水浇铸的冷酷雕像。

  又过了许久,谢怀慢慢把那几张纸叠好,哑声说:“他呢。”

  梦里是一片混沌,始终有一只枯瘦的手握在少年的手臂上。

  他听见有人说:“我不会放开。”又重复一遍,“不会放开。”

  又有人说:“他是大周人,到底要骨气。”

  “呵,大周人又算是什么东西。放开手。”

  紧接着便是一闷棍,狠抽在后脑勺上。然后是混沌之中,身体发肤暴露在奥热的空气中,难以理解的剧痛像闪电一样劈下。

  凌乱的场景一幕接一幕,疼痛屈辱在身体发肤表面留下了无数痕迹和记忆,宿羽浑身一震,从难以自控的痉挛中猛然坐了起来。

  他弓着腰,按了按肋间伤口,用一只无力的手撑住了床沿。

  雨滴声漏,江面摇摇晃晃,船舱外面起了风。

  无边静夜之中,一把嚣张低沉的声线嘣地弹开了弓弦,“醒了?”

  宿羽如受鞭笞,猛然抬起头来。

  谢怀坐在椅中,并没有看他,正就着船舱檐下极微弱的灯火光把玩手中的东西,时不时凑近鼻端轻轻一嗅。

  他眉眼深长,被晦暗的夜色一拥,便是无可复制的矜贵孤傲,更透着躁郁和苍白。

  宿羽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窗外。江风不在,渔火不在,明月水声寂寂。

  ——谢怀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早已离岸的船重新返回了金陵五马渡!

  谢疆的计划天衣无缝,宿羽打散所谓逼宫,再服下药,一顿假死瞒天过海,一边事成,一边活命。宿羽缓过药性,将将可以起身,谢疆便差人送他上船,掩耳盗铃,远走他乡。

  可是没能瞒过谢怀,谢怀知道了。

  宿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推开伤腿,艰难地跪了下来,“……殿下。”

  船舱空浮吱呀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响,一粒雪白的药丸从谢怀指尖落下,一路骨碌碌滚落到了宿羽缠裹着细布的膝前。

  谢怀把沾满药味的手放下,终于极淡地看了宿羽一眼,“眼熟?”

  宿羽双手撑地,在木板上跪得四肢虚浮僵直,鼻尖额角亮晶晶的,都是冷汗。

  谢怀说:“不是什么稀奇玩意。我这多得是。”

  说完这句话,他靠回了椅背,长腿交叠,又是好半天没说话,似乎在听雨声。

  就在窗外那盏灯火被雨水倏地打灭的一瞬,谢怀就像忘了什么又想起来了似的,突然说:“我想过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淌眼抹泪地邀请大家品品我们学友的《淹没》

  第23章 明暗

  就在窗外那盏灯火被雨水倏地打灭的一瞬,谢怀就像忘了什么又想起来了似的,突然说:“我想过带你走。”

  破破烂烂的家国,乌合之众的朝廷,全金陵全王城的虎狼豺狗……种种种种,王侯都如蝼蚁,争斗令人心灰。命运把所有的这些东西跟单纯洁净的年轻人摆在他面前,供他选择。这不是抓周儿戏,谢怀认真选过,他连药都准备好了。

  那年轻人又低声说:“殿下。”

  谢怀只觉一股酸苦而生涩的冰水兜头浇过脏腑,猛然起身,一把拽着宿羽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骗我,拿这种事骗我?!”

  他咬着牙根,“那年我压根做错了,你们全都应该给历星陪葬!”

  “你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五年前你没被北济人弄死,现在自己来找死找到了我头上?!”

  一字字貌似克制,实则暴烈。宿羽瑟缩了一下,往后挪去。

  微妙的一点距离都是刺激,谢怀怒得拎着他的领口,猛地往后一推。宿羽右腿有伤,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后背“咣”地撞上了床角。宿羽脸色一白,清秀眉头一下子蹙起,额角的冷汗倏地冒了出来。

  谢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蹲下来狠狠捏住他的脖子,嘶声道:“你是蠢还是毒?在我身边不亏心么?你以为自己替老三逼宫就是还债?你现在问我试试,问我领不领情?你试试。”

  宿羽瘦得脸上一点肉都没有,嘴唇干得裂出了血丝,魂飞天外一样,目光都失了焦点。听完这句话,又过了半天,宿羽才动了动眼睛,似乎是在否认。

  谢怀仍死死盯着他,目如鹰隼,几乎想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但见宿羽突然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握住了谢怀钳着自己脖颈的手腕,试图拽开。他伤得不轻,又还没缓过药劲,现在差不多是半个死人,等闲没什么力气,自然是没有拽开。

  但他很清楚谢怀的性子,谢怀是真的动了杀机。

  宿羽艰难地喘了口气,垂下头避开了谢怀的目光,又是许久许久的寂静。

  舱外水波声一响,宿羽突然开了口,因为脖子被掐着,声音极低极轻极其喑哑,“我得意忘形。”

  “殿下,是我得意忘形。”

  “当年我就该死,如今还是一样。但逼宫之事,就算不是为了救殿下,我也一样会做。”

  “……我早就应该死。我错就错在,不该拖到回金陵,不该拖到殿下身边。”

  谢怀长直的五指攥得死紧,指节处泛出用力过度的青白,像生怕他逃。飞薄的嘴唇轻轻一动,咬着牙根吐出三个字:“然后呢。”

  宿羽带着满嘴血腥气和喉骨相压的格格之声,语调却像提点柴扉外的风雪迷途人一般平淡,“宿羽还有一条命。殿下还要什么?”

  船舱随着水波摇摇晃晃,渡口灯火晦暗如豆。

  谢怀细致五官被夜色淹留大半,格外明润的右眼也被压成了漆黑。

  宿羽长长地喘息一次,这才发觉,谢怀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手。

  他明白意思,抬手摸上了自己的外袍领口。五指仍在轻轻颤抖,一下没能拉开,又拨了一把,才露出淡白的中衣。

  又犹豫了一下,宿羽解开了腰带,但并没有脱下中衣,转而去推自己屈伸不直的右腿。稍一俯身,中衣领口中便露出了白得发亮的锁骨和胸脯。

  宿羽生得瘦白修长,被草原上的罡风烈日风吹日晒足足五年多,仍然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两片薄薄的肩胛骨像青草摇晃的叶片,隔着两层衣衫都清晰可见。在谢怀还是阿顾的时候,常取笑他像个姑娘。

  等到回了金陵,谢怀带着宿羽打马穿过整条朱雀街。谢怀有意显摆,恨不得把马蹄换成炮仗,声势大得就差把沿途的摊儿都掀上九重天,而这年轻人的白袍黑马鲜明地翻卷过杏花春雨,在寂静中凭空引得无数人侧目。

  不管是阿顾还是谢怀,都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这具身躯的渴望。玷污的欲望贯穿遐想的始终,他无数次把宿羽和那些婉转承欢金屈膝的艳女妖僮联想到一起过,无数次在肖想中完成一整套暴虐酣畅……只不过,宿羽毕竟不是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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