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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32)

  油壁车的车辕微微一沉,想必是里面的人要下车,多半是也想偷个烤地瓜。

  三伦和马沙虽然是天雷和地火级别的不对付,穿衣风格倒是很一致,有多少穿多少,身上的衣裳厚得坐都坐不下来。宿羽则向来穿得少,一来是时时刻刻警醒自己别走神,二来是也没多少衣服可穿。因此只有宿羽闲闲散散坐在田垄边,手长脚长地支棱着,身边围绕着两个巨大的球。

  马沙见宿羽不说话,居然也有点好奇,站在田垄边,拿球状的膝盖顶了顶宿羽的肩膀,“你不是牛逼吗,你倒是讲啊!”

  宿羽连圆润分明的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垂着细长的睫毛,端庄优雅地啃着烤地瓜。冻得发白的脸笼罩在白气里,看不清神色,“有什么好讲的,不懂。”

  马沙骂街:“放屁!跟李将军唧唧歪歪的时候不是话挺多么,轮到老子问你话了你就给老子装二傻子!老——我跟你说,我是很愿意倾听你的故事的,我们是兄弟嘛。”

  转折太突然,宿羽和三伦狐疑地抬头看马沙,“吃死人脑袋了你?”

  马沙早把村口的老婆丢到了脑后,一脸少女怀春,望向大路对面,“嘘。那马车上下来个姑娘,哎,真白,真好看。”

  宿羽还行,“哦”了一声,就继续慢腾腾啃地瓜。

  三伦比较惨,除了照镜子的时候能看看妖娆的自己,大概已经有二十年没见过姑娘了,立即转回头去,“哪有?”

  马沙叹息道:“姑娘看了看路就上车了,我看见了你看不见,好开心呐我。”

  三伦一个筷子般的扫堂腿刷了过去,“你也就是仗着我忘带刀了!”

  宿羽没回头,把手中的地瓜皮齐齐整整码在地上,转头向大路对面看去。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上过了好半天才掠过一只比驴还瘦的飞鸟,精疲力竭地落在了油壁车的车顶上。

  他只是在确认马车不是从北济来的,其实对车对人对鸟都没什么兴趣,移开了目光,转回头看天。

  田垄边,马沙迎击三伦的扫堂腿,一个球形白鹤亮翅,拍着宿羽的肩膀腾空而起,鬼吼鬼叫:“你带刀我吞刀,你带剑我吃剑,你带桥牌老子杠上花,反正看姑娘就是不关你屁事!”

  三伦自己像个姑娘,导致命里缺姑娘,被打击得没心情打架了,也拿膝盖怼一下宿羽的肩膀,“这大太阳,你也不怕看瞎了。”

  冬日天寒风大,光秃秃的树冠之间北风呼啸,牵扯得最后一片坚定的枯叶也在摇摇晃晃。

  宿羽又看了一会,才慢半拍地收回目光,脸上仍然是那种没什么高兴事也没什么烦心事的淡然从容,只一颔首,摸出两个铜板来放进农家的铁罐子里,说:“走吧。”

  马沙和三伦异口同声,“连吃带拿有十斤,你咋就能这么抠?!”

  宿羽没好气,“差不多就行了,难道我很有钱吗?”

  油壁车车辙一顿,车轮重新翻卷起来,径直向西行去,碾压过干燥生冷的黄土,掀起二三灰尘。

  马沙和三伦拍衣裳的拍衣裳牵马的牵马,作球状散开。

  宿羽用手撑住地,提了提身,又艰难地坐回去了。他按住了右膝,又微一使力,试图拖着右腿站起来。

  马沙走过来扶了他一边,“您老又疼了?”

  宿羽拿开他的手,抿住了嘴唇,慢慢地站直了。那样子费力得就像拉开一张锈了一冬天的铁弓一样,马沙几乎有种能听到骨骼吱呀磨掉铁锈声音的错觉。

  宿羽脸上没什么表情,随便跺了跺脚,向前走去,随口说:“我好了。”

  他走路姿势寻常,仿佛刚才那一点窘迫是凭空飞来的。

  三伦抱着布口袋塞地瓜,“别理他,三哥的棉裤分你一条!不过你有空也去军医那看看,年纪轻轻的跟个裹脚老太太似的,上哪娶媳妇去。”

  宿羽翻身上马,勒紧了马缰,回头一笑:“我真的好了。”

  三年如江波皓月奔流而过,宿羽的笑容里没有多出什么内容来,仍然年轻明净,无处惹尘埃。

  马沙也上了马,高声叹了口气,“走吧,九回岭!”

  三匹战马渐次奔驰,朔风扑面,挟着霰雪和沙尘,微粒如钢刀般划开年轻人们尚且薄嫩的肌肤。

  向东的马蹄铁踏过向西的车辙,风扬其灰,无所谓提及的往事被冬日奔袭田野的劲风远远抛在了脑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 王子变青蛙》完结!现在欢迎收看《放羊的星星》!(别信!)

  PS.改过了细节

  第25章 聚蚊谣

  ———聚蚊谣———

  陇州地处极北,民风淳朴,越是如此,越是直白得令人发指。比如霸王花李昙真的是个花霸王,再比如九回岭真的有九道弯。

  北济人战马精锐,最擅长在山弯中攀爬出没,九道弯迂迂回回,似乎在预示此地国境线三月一摇摆,五月一大改,山弯里随时都能冒出来异族人的冷箭。

  大周的战马比起北济人驯化的野马来瘦弱许多,在雪山上攀爬,禁不住脚底打滑。宿羽翻身下马,吃力地大喘了一口气,拽住缰绳,徒步向山上行去。三伦和马沙也下了马,马沙还把地瓜袋子摘下来自己扛着。

  陇州穷,陇州驻军也穷,战马刀兵全都是宝贝。

  雪天琼枝之中空气冷凝,冻得年轻人们的小包子脸胡萝卜脸山药蛋脸一律白得透明,高鼻子矮鼻子和没鼻梁子都红通通地喷出凝固的白气。

  山坡陡峭,连一口气能干掉半缸青稞酒的马沙都上气不接下气,就这样还要说:“宿小将军,能劳驾您想想吗?到底哪儿把老李家那俩祖宗惹了?”

  李昙虽然不是什么好鸟,隔三差五对宿羽动手动脚,但李存年还算厚道。

  宿羽冻得咳嗽了一声,“别乱说。”

  三伦细声细气地说:“那确实得想想啊,不然咱仨就在九回岭上看一辈子烽火台吗?”

  这倒把宿羽问住了。

  霸王花是个断袖霸王花,对宿羽垂涎三尺两年有余,把自己垂成了块牛皮糖,当爹的李存年看不惯也是必然的。易地而处想一想,把勾引自家傻儿子的小妖精踹到九回岭看雪,其实不算心狠手辣。

  宿羽早就没了脾气,看一辈子烽火台也不碍什么事;但马沙一年到头抱着打满补丁的大棉袄子思念村口的老婆,看着是有点惨;三伦更惨,还等着回家去瞅瞅村口小芳嫁了没有。

  两人之姻缘系于他一人之手,月老小宿叹了口气,“下次回营领补给,我去想想办法。”

  三个人齐刷刷叹了一口气,纷纷对此表示怀疑,各自踩着满地松软的白雪向前走去。

  马沙第一个憋不住,“你啥时候回营啊?”

  宿羽心虚道:“就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吧……”

  马沙要哭了,“陇州未平!何以家为!还让不让老子回家——”

  他话音未落,三伦突然尖叫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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