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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说_番尘/周流人鬼关【完结】(30)

  忽闻凡生禀报,“主子,京城急件。”

  韩寂挑眉,喜忧不明,“帐外侯着。”

  云阶连忙道,“不急,你先忙,我去躺会儿。”

  说着要起身,韩寂按住他的手,“没什么可回避的,你也与我一道我参详。”

  随后扬声,“进来。”

  凡生一脸麻木不仁地把一小沓信件搁桌上,拿余光瞧了眼云阶,不轻不重说了句,“有封是宫里的。”

  “知道了。”韩寂随口应道,没问哪一封才是,将信件分成两半,另一半推到云阶面前。

  云阶此刻不知该不该站起让韩寂坐主位,凡生说完果断离场,打消了他的游移不定。

  韩寂一拿到信便拆封,一目十行浏览。

  云阶盯了会儿韩寂,才启开最上一封信件。

  好巧不巧,他手上正是宫里的来信。眼见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韩寂半分没察觉,

  他正当怒火冲头。

  其中一封信函,淮南一带数日连降暴雨,冲垮河堤,河水泛滥导致民田被淹房屋倾塌。他离京之前早早下发饷银,命淮南知州整固河堤,可那知州自恃老臣玩忽渎职,进程一拖再拖,以致于灾情一发不可收拾。

  啪一声,韩寂甩手扔出信函猛拍桌子,“这个老家伙,越发糊涂,早晚得砍了他!”

  而后他看向云阶,怒气见缓,“你那可有要紧事?”

  云阶将手中的信和未拆封的信函一并放到他面前,“该是有吧。”

  韩寂见他嘴唇和面色一般浅白,以为只是一夜未眠累的,拿起信垂阅,却就那么一眼,他像被人蒙头捶了一棒,怔怔抬头。

  云阶露齿一笑,“祸兮福所倚,咱们定康后继有人,是件要紧的喜事。”

  此信所言,君后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反应强烈,加之忧思过度,寝食难安,恐生滑胎之象,希望君上回京予以安抚。

  韩寂手指略微发颤,手不自觉垂下,藏在信纸底,“就一次,元夕夜宴,醒后方知,宿在杨氏宫里。”

  “这事无需多解释,”云阶站起,打断了韩寂的话,他背过身拿笔墨,“我这儿都是些粗纸,若不能用,只能上别处去找。”他捏着墨锭眼睛询问。

  韩寂点了下头。

  于是云阶开始有条不紊得碾墨,

  帐内陷入沉静,墨锭一下一下碾砚台,发出轻微的磨砺声。

  砚台融出一汪玄青的墨池,云阶将墨锭搁置,再次出声,“处理好正事,叫我一声。”随后走往床榻和衣躺下。

  韩寂双眸蒙了层灰,好像那墨锭磨遍了他的五脏六腑,将眼里的黑,悉数抽离。

  这事不能怪凡生没提醒,不能怪云阶耍手段弃他,怪只怪相思成疾,误把苦酒作良药。

  晌午过后,天□□得极快。

  天云无处依,重重郁结。

  韩寂回书完毕,却没叫醒云阶,独坐在营帐里发愣。

  床榻上的人没转醒过,也没翻一次身。

  到伸手只见虚影的时候,韩寂终于站起,来到床边,挨着云阶躺下。

  这时云阶动了下,往床内挪了一身。

  隔了一炷香的时间,寂静中有了声响。

  云阶翻过身,仰面躺平。

  “韩寂。”

  “嗯。”

  闷声的回应近在枕边。

  “你见过最寻常的人家是什么样?”

  韩寂默了片刻,“父慈母爱,兄友弟恭。”

  云阶笑得无声,韩寂见不着,他埋在云阶肩头。

  “有比那更寻常的。小时候隔壁的两户邻里因为一只鸡蛋足足争吵一个月,后来他们怀疑是我偷的,守在我家门口数落我娘,我娘迫不得已带着我远走百里在京城落脚。到了京城,饿极的乞丐与狗争食,流浪汉抓身上的虱子充饥,视财如命的地主老爷肆意□□下人,这些我日日都能看见。你可知我是怎么做的?我像所有人一样躲着走,无限止地忍,而从没想过出人头地。直到我娘去世,我才走上这条路。”

  韩寂把头埋得更深。

  “看吧,我和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得过且过,寻常至极,我怕被人说是非,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韩寂始终沉默着,隔了一会儿,云阶扭侧头,颈旁气息萦绕,温热,微促,

  “你是真心的吧?”

  感觉到韩寂点头,他接道,“我那般待你,你却不计较,想必心里忍下许多,所以我想,你这次来是不是劝我回京,”

  韩寂僵了一下,云阶咯咯笑了两声,“你我到今日,算起来相识不过一年多,却是我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年,我不喜欢纠缠不清的人情,咱们该有个了断。”

  韩寂声音略微发飘,“你想怎么了?”

  “别强迫我回京城,其他都随你。”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和我都不希望这事被别人知晓…我只是个俗人,做不成日日期盼君王临幸的男宠。”

  又是一晌静默。

  “韩寂,”云阶说道,“你有你的天命,我有我的底线,互不强求。无论多久,一辈子也行,你还惦记我,三秋五载来看我一回。”

  一阵窸窣,韩寂从床榻坐起。

  却是无话。

  纵有万千言语,无从说出口。扎在他心里的执念,容不得他忍受各安一方徒然相思。

  论狠心,他到底比不过。

  床沿倏然一轻,营地的火把这时亮起,云阶只见到韩寂的背影,转眼消失,身旁的余温也很快散尽。

  第29章 第 29 章

  二十九

  晨光曦微。

  云阶出营帐时,见童怀守在门口,便知韩寂已然离开。

  虽然韩寂没同意也没否决,但也无法和他拖延下去,想来国中发生的事情不小,该是连夜启程的。这一去,大概不会再来。

  凡事皆有因果,不一定非要有个结果。

  他知自己再一次弃了韩寂,可又能如何,他已经站在最低线。除了军营,天下之大无他可去之处。

  并非舍不得虚名,十几年的颠沛,世上勉为其难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就这度过七年光阴的军营了。

  今年的天象确实异常,春雨不仅提早一月,雨势堪比去年决渭河之水。

  部分地形较低的营盘积水成塘,不得不转移并帐。

  器械库虽幸免,但连续几日大雨,空气潮湿,许多旧兵器沾了水,很快出现锈迹。

  云阶命士兵在兵器房内点上火堆,日夜看守。

  这天大帅差人前来巡视,临了唤他前去帅帐。

  许是不放心,要亲自过问。

  云阶隐约感觉,杨湛前次忽然造访,那捉摸不透的眼神,心中已然生疑。

  帅帐四周的卫兵较往日少一半,云阶打伞站在帐外,里头有人,杨湛正在训话。

  雨像铁珠打在伞面砰砰响。

  依稀能听见帐内杨湛的声音。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军营重地每个将军士兵都如你二人这般……还打什么仗!卷铺盖回家亲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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