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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说_番尘/周流人鬼关【完结】(33)

  小屋的几个洞眼不知哪日被堵住了,白昼黑夜,屋里都漆黑不见五指,云阶靠坐角落,身旁木墙上刻满了划痕,他手指沿着墙壁游走默数,足足一百二十道。

  他以为官场才有尔虞我诈,可原来生死无常的疆场亦黑暗,他觉得失望,与人为善洁身自好换来的是嫉恨打压吗?他实难相信,如今却也不得不这么想。

  连童怀也不曾再来过,一日食一餐,虽饿不死但让他脱力,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但想来和食不果腹露宿街头的乞丐差不了多少。

  木门吱呀打开条尺缝,一名士兵快速走进,掷下餐碗又迅速离去,微弱的夜光稍显即逝,颓靡无神的云阶一动未动,良久,他抬手,神情漠然,在木墙上用指甲再刻一道痕,咯吱咯吱,好似钝刃剐骨。

  落了声极轻的叹息,万籁归宁。

  他的手伸到背后,那块最底下的角落被杂草掩盖,墙上字不成形笔画凌乱,不过就是韩寂两个字,稀微染了点血迹。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民心大快。因淮南一场洪灾,朝廷罢黜了一干玩忽职守的官吏,好好整肃了一回官风。

  自古英雄难过情关。

  他韩寂,青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朝天子,百年之后是丰功伟绩抑或千夫所指,不过史书一抹丹青,留人评说。总归那舍不下的情,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

  有的人,忠诚傲骨,于浮华尘世只坚持心中的那点期冀,若想让他顺服,用十大酷刑的折磨是不成的。蛇打七寸,杀人攻心!

  将人孤立,又命凡生暗中作为,断绝一切联系,少食少餐,在黑暗中一点点自我消沉。他会明白军营与外世无出不同。失望使人渴求庇护。

  兵行险招,迫不得已之时只能出此下策,韩寂如是安慰自己。

  算算日子,是他该去的时候了。

  千里晚霞,虹彩斑斓。

  一阵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云阶头抵木墙半阖眼,这地方越发冷清,连微微起伏的呼吸都显得无比清晰。他觉得双眼似乎失明了,嗅觉迟钝,只有两耳还算灵敏。

  送食的士兵改成半夜来一次,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未见光亮,有时浑浑噩噩的分不清昼夜,也不知那扇门是否仍是一日开启一回。

  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悠长的吱呀声,刺眼的白光骤然倾泻,云阶身子猛地一抖,将头侧开埋在肩头,眉眼紧蹙。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好一会儿,云阶睁开了点眼睛,仍不适应凶煞的强光,半眯着眼,朝门口看去。

  人影近乎无形,万丈光芒似箭,云阶抬手捂住眼,呼吸忽地急促起来,喉间鼓动,声音止不住轻颤,

  “韩寂?”

  这一声沙哑的嗓音,让韩寂戚然,眸中微光彻底黯淡,他回身掩门,半开,屋内亮堂但不再刺目。

  他打开锁链,走进窄小的牢房。

  云阶慢慢靠墙站起,大概还是一时不适应,垂着头看着地,一下一下眨眼睛。他蓬乱的头发里夹杂着枯草,手指的指甲满是裂缝,细碎的木刺嵌人指尖的皮肉,血迹干涸乌黑。

  这么对站一会,谁也没开口。

  云阶稍抬了头,发现韩寂正看着他的手,他攥拳把手收到背后,生扯一个笑,“你…你也不信我?”

  他酝酿了无数回,还是没能问出那一句你为何才来。

  韩寂欠身捉了他的手,指尖欲抚刺满木屑的伤口,顿住片刻他把人带入怀中抱紧,“我信你。”

  云阶不由地发颤,朝门外看了一眼,轻推了一把韩寂,退了又退,“我身上,脏…”

  韩寂凝视着,说不出话,站在他面前的人不似从前那般挺直,微怯的语气,像把尖针,扎透了他的心。

  “走吧,离开这。”最后韩寂说道。

  云阶嗯了声,却不动,等韩寂先行,他才跟在五步后。

  木屋周围是片空旷地,约摸两炷香的时间才见稀稀落落几个营帐,皆是老弱残兵在外巡营。

  云阶目不斜视低头跟随,但不难感受众人异样的目光。

  韩寂停了下回头看他,他也立马停下,始终保持着距离,这么几回,韩寂不再勉强,径直在前头领路。

  流言是把杀人利器,如果云阶以前不以为然,此一遭却是刻骨的教训,叫他如何敢在人前有半分逾越之举。

  到一处营帐,同样像小木屋清过场一般,独独一座。

  浴桶,巾帕,衣裳都准备齐全。

  清洗干净后疲惫加重,泡在水汽升腾的浴桶里益发备觉昏沉。

  看着歪歪斜斜的云阶即将溺水,韩寂挽起袖口把人捞起,这一抱又是一阵心惊,半年时间,手触碰到的腰身,肋骨节节分明。

  云阶惊慌地睁眼,下一刻已被放下床榻。

  “我自己来。”云阶忙道,胡乱套上衣裤。

  “暂且住这儿,你先歇着。”韩寂真没搭手,站在床边。

  云阶点头,躺下床。合眼刹那见韩寂转过身要走,想也没想伸手抓住他的衣裾,

  韩寂不可置信地回头,

  “能不能,等我睡着再走?”

  韩寂终于笑起,眼弯如月,“我不走,”他牵住云阶的手瞧了又瞧,“刺在肉里没除干净,我给你再修修。”

  云阶反倒没了睡意,盯着韩寂万分细心地挑刺,碰到痛处,他也不惊,好像千载难逢一回,他胆子变得如此之大又如此贪婪。

  “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在求欢。”

  韩寂噙笑,依然专注手中。

  云阶别开眼,改盯营帐顶,面露赧色,“我没有。”

  隔一会,云阶又转过头来,“我的事,大帅怎么说?”

  韩寂波澜不惊,看他一眼道,“无中生有罢了,我曾经和你说过,为将者不好事事亲力。大帅关你禁闭,是为稳定军心,也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是我思量不周。军中不缺将才,我太自以为然了。”

  “切切谨记,无论何时何地,防人之心不可无。”

  云阶轻叹道,“同是为国效力,何必如此。”

  “人心不古,马牛襟裾,有君子就有小人,无一例外之处。”

  挑完木刺修齐指甲,韩寂半起身捞另一只手,云阶于是侧卧,他想着韩寂的话,神色诸多无奈,

  “现下只怕做个小兵小卒,这军中也难有我立足之地。”

  韩寂的手稀微抖了一下,接道,“事情已经过去,不消多想。”

  “破镜重圆也有裂纹在,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没人能证明我和云遮天毫无关系,焉知哪天一有个风吹草动,看不惯我的人又将散布谣言,无休无止,好生没趣。”声音带着浓浓倦意。

  韩寂此时执着于一根扎得极深的木刺,方才的一抖,没能连根拔起,剪断了小半,指甲缝里露出个黑点,无果几次,他道,“忍着些。”

  说着使劲掐紧云阶指头。

  云阶只眉头一皱,些许刺痛赶不走困意,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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