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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游鱼_门徒同学【完结+番外】(17)

  和堂兄一起征召进来的新兵本来不该上一线的,但当时的惨状难以想象,一线伤亡极其惨重,所以运来没多久,直接就让这些新兵蛋子顶上了。

  说得好听是一个老兵带俩新兵,实际上新兵就是炮灰,就是一层人肉防线。

  “和我一起来的差不多都死绝了,有时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被///gan///掉的。”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跑到丛林解个手都有可能踩着陷阱,“苦山就是一个天罗地网,走到网里面,就别想活着出去。”

  消耗战一直在打,上头的意思是他们就跟苦山人耗着,等耗光了苦山的军火,冬天一来,食物也短缺,趁着那空档再突入,就容易得手多了。

  但消耗战是很可怕的,它不仅耗费着资源,还磨蚀着人的斗志。

  在一线高强度的精神压迫下,人很容易就产生自我怀疑。何况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意外死去,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入冬的第一场仗又大败而归后,堂兄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很多伤员是抬不出来的,中枪了,倒地了,你要去救,你也跟着一起中枪,”堂兄说,“因为你根本不知道那子弹从哪里来,你都看不见他们的人。”

  恐惧和孤独,迷茫和寒冷,让一部分士兵战死,一部分士兵染上各种奇怪的疾病,还有一部分士兵像堂兄一样崩溃,却因为军令如山,被枪指着脑袋也被迫驻守下去。

  堂兄是趁着一个黑夜去解手时跑的。

  他偷了两件衣服,解手时把军服换掉了。他一路往山上走,一直走到精疲力竭,又饿又冻地晕过去。

  第二天醒来后他又继续走,饿得不行了,就掏出干粮吃一口。

  那时他有一个天真的想法,他觉着他能逃出去,能回家。

  毕竟苦山那么大,苦山人又不打平民,只针对那些穿军服的家伙。那他一路走一路摸索,总能找到大路或者码头,总能有机会像个迷途的百姓一样,逃离这个没有希望的战场。

  他甚至幻想过自己能被苦山人率先找到,那他还能用一个简单的谎言骗骗他们,让他们相信他只是一个无害的商人,给他一口热饭热菜填填肚子。

  但很遗憾,率先找到他的不是苦山人,而是部队。

  或许是没有在这样的山里走过,兜兜转转,不知为何,最后还是跟自己的连队撞上了。

  连队的人正好在布防,真的是撞了彩了才碰到他。他们认识他的脸,而看到他穿着平民服时,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堂兄已经没有力气跑了,但他还是歇斯底里地往山上钻。

  “子弹就从我面颊边上擦过,我觉着自己要死了。不是被苦山人打死,反而是要被我自己的战友崩了。”

  第33章 第 33 章

  但老天似乎没想让他死。

  他已经记不清楚那一天晚些时候发生什么了,最后的印象就是他摔了一跤,然后就顺着山坡滚下去。

  滚过的藤条枯枝把他弄得遍体鳞伤,最终他便彻底昏厥。

  而再醒来时——“就在这里。”

  堂哥用烟杆指指身后的屋子。

  这家人的姑娘发现了他,救下了他。给他粥吃,给他敷药。

  堂兄说不好苦山话,但姑娘和她的父亲似乎并不介意,至少没把他赶走,也没马上把他交到村寨的首领面前。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西头寨不可出叛徒,从哥在血祭时听阿大也说过。等到堂兄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一天早上,阿大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阿大是独自来的,后来堂兄才知道,姑娘的父亲最终还是向阿大坦白,说自己藏了个外面的人,藏了小半个月。

  现在人活了,也痊愈了,最终是走是留,是囚禁是杀掉,还是要由阿大说了算。

  阿大问他,是不是兵。

  堂兄说不是,道出一早准备好的谎言——我就是个商人,半道上被那些兵劫了货。

  阿大又问,你怎么证明。

  堂兄愣了一下,痛苦地把头埋进掌心,闷着声音说,证明不了啊,我一个小商贩,我没法证明。

  阿大再问,那你告诉我劫货的线路,告诉我囤货的营地。我带你去验证,要是真的,我就信你。

  堂兄承认自己很窝囊,那一刻他想活下来和回家的念头无比强烈。他觉着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了,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一刀砍了。

  所以他做了那时他认为会后悔终生的事——他供出了其中一处驻扎营地。那不是他所在的,而是他知道的另一处。他暗自祈祷那个营地没有迁移,否则他将活不过当天晚上。

  那夜他在阿大的挟持下,陪同乌鸦和阿大手底的几个人一起摸到营地。

  堂兄以为自己会为出卖战友而痛不欲生,但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却让他模糊了判断。

  是的,对堂兄来说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而以阿大他们的反应看来,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回。

  他看到了被俘获的山民,看到两个被捆在木桩上,已经被拷打得不成人形的苦山人。他们的孩子和妻子被关在另一个笼子里,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

  那鞭子一下一下落在对方身上,女人便紧紧地抱着孩子。血污已经让男人的面容模糊,而长时间的拷打也已经让男人失去了叫喊的力气。

  最终或许是认定拷问不出什么名堂,其中一个穿着军服的便走上前,分别送了他们一枚子弹。

  战争让人变得疯狂,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也让士兵的人性慢慢消失,令酷刑和□□变得更容易实施。

  阿大望着这一切,反是非常镇定。验证了他的猜想后,当天晚上的后半夜,他就组织手下发起了突袭。

  突袭来势迅猛,虽然杀的士兵不多,但好歹把那两个女人和三个小孩子救了下来。

  可让堂兄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苦山人带着几个虚弱的女人和孩子往山上跑时,一个士兵操起枪,对着他们便是一阵扫射。

  “没全回来,女人孩子跑得慢点,死了。”堂兄说,他吸了两口烟,又把水烟递还给从哥。

  “不可能。”从哥没接水烟,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只是来谈和的,你很清楚这一点。流血冲突从来就不是政府想要的,他们不会让我们率先——”

  “当然不是,但如果无法谈和,命令又不可更改,那冲突就是无可避免的。”堂兄说。

  那天晚上目之所见的一切给堂兄的震撼是巨大的,他万万没有想过自己的战友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苦山人。

  但让他感觉更加震撼的,是他之后所见到的种种。

  僵持的时间越久,人就越疯狂,与文明社会隔绝得越久,人的兽性就愈发明显。

  或许堂兄离开部队之际崩溃才刚刚蔓延,而随着崩溃如病毒一样在营地里加剧,越来越多根本不参战的苦山农民被俘虏,被残杀。

  “这真的很奇妙,我站在部队里时,看到苦山人对士兵的屠杀。我站在苦山里时,我又看到军人对平民的屠杀。”堂兄道,“你说,这是不是打开方式不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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