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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游鱼_门徒同学【完结+番外】(22)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呼喝,似乎是长官在交代士兵,把士兵分开,把狗牌取下。把山民放另一处,把山民的东西清点一遍。

  “阿大。”乌鸦哑着嗓子说。

  阿大没动,他身后的林子却动了。

  乌鸦和几个人马上举刀回身,却见着一个小年轻跑来。他像乌鸦前几天发现的野兔,跑两步,顿一下,再跑两步。跑得踉踉跄跄,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跑到近前时,乌鸦便发现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血。他的手里也捏着蝾螈弯刀,刀口的血却已凝固冻结。

  他噗通一下坐在地上,突然抓住了乌鸦的胳膊。

  他说乌鸦哥来,阿大来啊,救命,救命了。

  第42章 第 42 章

  屠寨确实发生了,发生得惨烈,发生在阿大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听着小年轻和乌鸦说话,说了好几遍,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说好。

  然后留下了几个人,其余的人手随同自己,跟小年轻往另一个山头走。

  山头上有从北坡撤离的幸存者,那是北坡反应过来后,迅速逃走的一小部分人。

  阿大说,我阿姐怎么样,在这里,还是在那里。

  小年轻说我们阿大顶不住了,鸭姨就带我们跑出来。她等着你,阿大要去,不然鸭姨又杀回来了。

  北坡杀不回来,杀回来就是送死,这一点连这个小年轻都能看出。现在正坐在他们屋子里的满满当当都是士兵,这要杀回来,就是抱着士兵一命抵一命。

  阿大原本以为既然还有能力撤退,至少证明北坡有三分之一的平民是活着的。可是当他来到那个存储货物的小山坡时,数得清楚的不过是几十口人。

  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唯独没有老人。

  老人跑不动了,所以不跑了。这是苦山的规矩,也是老人们有的觉悟。

  和从哥想的不一样,这里的老弱妇孺也是会拿枪拿刀的,他们也是一分战斗力,所以玉石俱焚便是这些杂牌战士的选择。

  阿大看到了鸭姨,他走了两步,喊了一声阿姐。但阿姐没有抬头,她正在帮她的丈夫止血。

  阿大冲上前,见着北坡的首领中了好几颗子弹。手臂上有,肩膀上有,但还有一枚扎入了大腿,鲜血就像泉眼,汩汩地向外涌着生命。

  他没救了。阿大看得出,那首领已经睁不开眼睛。似乎是鸭姨一路把他背过来的,此刻鸭姨身上的袄子几乎染成了鲜红。

  “不行了。”阿大说,说着去抓鸭姨的手。

  鸭姨一把推开他,固执地继续扯开一件衣服,不停地往大腿缠。她始终不抬头,就像专心地打磨着自己的弯刀。

  可她的弯刀正放在脚边,它的刀刃甚至砍出了一个缺口。

  “阿姐……他活不成了。”阿大再去抓鸭姨。

  鸭姨像小时候发火一样,推了阿大一把,又狠狠踹了两脚,恶声恶气地骂了句“起开”,又继续缠。

  阿大知道没办法,只能杵在她的身边。他环顾着几乎人人挂彩的幸存者,整理整理思路,交代自己的人能扶就扶,能背就背,都把他们都往自己的西头寨去。

  “阿大,要通知东岭和南沟。”山鸡也跟来了,只是一路上他都不敢说话。他又戴着那只差不多把脸遮住的草帽,凑到阿大的跟前提醒。

  “不是该先通知中土皋吗?”乌鸦问。

  “现在只攻了北坡,部队不会再往中土皋进,否则三面一包,他们就是瓮中之鳖,”山鸡解释,“所以西头和东岭最有可能是下一个袭击目标,先通知东岭的人才是。”

  阿大点点头,让山鸡和乌鸦吩咐下去。

  等到伤员都陆陆续续带离后,阿大再转头看鸭姨。

  鸭姨已经消停下来了,毕竟她的布缠完了。她的手压在湿漉漉的伤口上,用力地喘着气。

  阿大刚想说话,鸭姨就挥挥手让他闭嘴。她静静地注视着已经死去的伴侣,片刻之中,突然站了起来。

  她终于抬眼看向阿大了,她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她没有哭,眼里还有未尽的杀意。

  她好恨,那恨比痛苦来得猛烈。所以她哭不出来,悲伤的泪水不足以让她释放自己。

  她提起搁在旁边的弯刀走了两步,阿大跟了上去。

  她走到了悬崖边上,又剧烈地呼吸着。她想开口,却突然哽咽,不得已只能狠狠地咳嗽两声,让阿大把烟给她。

  阿大把身上摸了个遍,又回头摸姐夫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染血的半盒烟,擦了根火柴,给阿姐点好递去。

  鸭姨歇斯底里地抽了一口,一口几乎烧掉半截。

  然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污渍斑斑地手掌迅速地抹了一下脸面。

  第43章 第 43 章

  那天晚上,阿大没有回来,乌鸦也没有回来。阿言和从哥听到有声靠近,但那声音靠近了一会却又走远。

  他们在屋子里等,等到天亮也没见人影。自然也没有人来给从哥松绑,更没有人给他拿来今天的粥和饼。

  从哥说,你去吧,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言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搓搓眼睛,点点头。

  从哥又把身上的袄子递给阿言,让阿言快去快回。

  “遮着脸,如果北坡有伤员,应该会转移到这里来,让他们看着不好。”

  阿言紧了紧衣服,往屋外走去。他心里头也是怕的,正如他自己预料的那样,一旦屠寨发生,村寨的人会把愤怒转移到他们这些外人身上。

  山鸡可能还好说,毕竟这里的人已经接受了他,他还娶了这里的姑娘,已经算是苦山人了。

  但阿言和从哥就不一样了,穿着军服被抓进来,和村民的交流也不多,通用语还说得磕磕巴巴。即便有契兄弟的一层关系在,他也认为阿大和乌鸦不可能和村民的众怒抗衡。

  今天的早晨格外冷清,应该出来挑水的、打猎的、抓鱼的、甚至喂喂牲口或晒晒衣物的,一个都没见到。孩子们也都关在家里,没人到门口蹦跶。

  阿言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可村寨的道路一空起来,冷就变得特别明显。

  他一边哆嗦一边往前走,只见到两三家的男人正巧出来,拿着镰刀或斧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阿言被盯得发虚,不由得加快脚步。他想找个人问一下,可看着与他打照面的人的眼里加剧的厌恶和憎恨,又悻悻地闭了嘴。

  他是在会堂里看到大部分人的。

  这个会堂之前他经过几次,是西头寨用来开会或集合活动的地方,也是蝾螈节那几日拿来囤酒菜,分鱼肉的仓库。

  此刻会堂满满当当都是人,还没靠近,就听得一波接一波的喧哗。

  阿言把领子拉高,再把帽子压低,像从哥嘱咐的那样尽可能只露出两只眼睛,小心地朝他们靠近。

  他看到那些人手里捧着一个碗,碗里有粥,还有一些佐料。大部分村民的身上都很脏,脏到分不清污渍是血还是泥土。他们或站或坐,或靠或卧,或找个空地踎下,喝着碗里的粥,再时不时咬一口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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