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自谦,荣伯没听着自己想要的,便再追问,“老朽认不出,是因为老朽不爱看戏听曲。至于这孩子嘛……先生您这不没上妆么?”
张勇挂笑看了看荣伯,两人对视一番后,还是张勇先败下阵来,他扶了扶额,苦笑一声,“瞧您,还真是行家。”
“本来家丑不好外扬……我也就不瞒您了,我们班主新捧着几个人呢,我们这些旧人老人、不服管束的人,自然都要被他排除在外的。”
“啊,还有这等事儿?”荣伯故作惊讶。
看得出来,张勇确实是不大想说棠梨班的事,他含糊其辞地说了班主克扣他们的工钱,台下观众的赏钱也要如数上缴。
“而且戏班这些年的赚头越来越少了,我们几个都想重新谋个安稳营生,总不能一辈子在各地飘不是?”
荣伯点点头,听出来张勇确实是想离开戏班,但还有一样难言之隐。
人人都有秘密,他也不是非要逼着张勇倾囊相告。
于是他和小钟交换了一个眼神,照旧找了个借口从帘子中走出去,不多一会儿,小钟就给那青玉手镯不经意地落在了桌上、也跟着出来。
两人在茶棚中站了一会儿,摇曳的灯烛下面,张勇端正地坐在下首的条凳上,便是动也未动。
等足一盏茶的时间,张勇也没表现出对那碧玉手镯的兴趣,荣伯便和小钟前后走了进去,两人落座后,荣伯就与张勇细说要做的工:
“我们那铺子,现在还在重新改建,大约到十月底就能做完,若先生是此时此刻就能来,我们东家说了,也可到我们庄上包吃住、无薪。”
“若先生不着急解决吃住的问题,可以先签立合契,到十一月再来上工,月钱就按彩单上约定的发,还是包吃住。”
“每日要做的事也不多,大概就是帮忙整理货柜、清点货物两项,对了,先生认字儿么?”
张勇点点头,“幼时在家乡开蒙,胡乱认得几个。”
“那便更好了,我们这铺上的事就要小心仔细,不能出一点儿差错,我看先生是个稳重人,应当能够胜任的。”
张勇点点头,说他选择前一种,跟班主谈完离开戏班的事后,他确实急需个落脚之处。
“那需要我们帮忙么,”荣伯问,“我的意思是,班主那边?”
张勇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用,只让荣伯与他写个凭证——大抵意思就是某人或某处已备雇张勇。
在京城正式雇工需合契订约,荣伯身上倒带着印鉴,正准备出去找纸笔墨和印泥,那张勇却主动说——他身上有印。
荣伯虽觉奇怪,但并未深究。
签完这份保书,荣伯收回印鉴,而张勇捧起那份保书看了两眼后,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将保书贴身收好,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荣伯面前。
荣伯被他吓了一跳,张勇却红了眼眶,“荣老爷,您当真是我们兄妹的救命恩人,张勇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他这话,荣伯就听不懂了——这打哪儿又冒出来一个妹妹?
张勇跪在地上,这才原原本本说了实话:
他们棠梨班原来的台柱子是个唱正旦的娘子,叫萍娘。后来萍娘在新乡上病了两回、嗓子倒了,竟被班主狠心卖到秦楼、叫里头的人折磨死了。
现在唱正旦的是萍娘的徒弟昭儿,小姑娘才十三岁,因师傅的死一直恨着班主,总是三天两头给他找事儿。
班主表面上好吃好喝地待着她,实际上背地里已在想着要如何炮制这个不服管的小丫头。
近日张勇得到消息,班主已寻得一位能唱高腔、懂南调的旦角儿,谈好了价钱要买进来当台柱子。
等那新的台柱子一到,班主就要给昭儿卖掉。
张勇跪在地上,又给荣伯磕了一个头,“班主找的买主,是京畿东郊的船户,那人年过五十,却已娶了第十八房小妾。”
“我去码头上打听过,他脾气暴躁、对妻妾是非打即骂,前两年就因为客人好奇海里的鲨鱼,竟给亲生女儿推下了海引鲨——”
“他的小妾被他打死好几个了,而且……而且……”张勇脸涨红,“船工给我说,他还会将自己的妻妾送给船工和客人……玩。”
“有时是一个,有时甚至是满船的人一起……”张勇的眼神既厌恶又担忧,“那些女子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也刚及笄,被活生生玩死后、还要被丢到海里喂鱼。”
他红了眼眶,“昭儿不能去那里。”
荣伯听了这半天,明白了,“所以你说的妹妹,就是这个昭儿?”
张勇点点头。
荣伯皱了皱眉,多少有点不喜他这般的算计——先不说明情况,诈他签下保书后才道明实情,还故意带着印泥在身上。
无论班主如何考虑,做过戏班台柱子的女孩多半难赎买,荣伯没那么多银子来办这件事,但也不至于会全然见死不救。
于是他扶了张勇起来,皱皱眉道:“……我会与东家商议。”
张勇一愣,没明白,“和东家商议?”
“你那妹子的身契,不还要赎买么?”荣伯有点没好气,瞪他一眼道,“我只是个管事,还做不得那么大的主,能花钱买个戏班的台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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