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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蚁_虫姬/碎绳虫姬【完结】(15)

  “我几时答应让你做大哥了?别卖关子,快说什么事?”

  悦来这才满脸兴奋地搭住泗水的肩膀,道:“泗水!我办成了!你可以捎东西上御用法船!”

  泗水一呆,惊喜交加,连忙伸手抓紧悦来的双臂,问道:“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悦来大声肯定道,“我托了个朋友帮忙,她已经答应了!”

  “太好了,太好了,这太好了……”泗水不由自主地重复道,他慢慢转过身,感到有点头晕。

  “如何?你高兴吗?”悦来把头凑过去的同时,泗水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向后倒了下去。“泗水!”悦来连忙扶住他,见他双目微闭,两颊发红。悦来方寸大乱,赶紧把他抱到榻上去,替他除去靴子,盖上被子,这才说道:“我去请医士过来。”

  “别去……你知道他们不会来的,来了也没用。”泗水以微弱的声音阻止了他,“你留在这里,悦来。我没什么,就是有点晕,经常的事,一会儿就……”他忽然闭口不说了。

  悦来没有注意,只是焦急道:“一直这样,已经好几次了。不行,怎么也要把医士……”

  “嗤——嗤——”蝈蝈的叫声忽然响了。悦来一吓,话说到一半便停下了。他看到泗水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他见到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泗水的手。不知怎么的,悦来觉得平静了,他并不打算放开手。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一处,各自从对方的手上感受到了传递过来的温暖。

  “已经没事了吗?”悦来看着泗水问道。

  泗水点了下头,只是觉得疲累似地闭起了眼睛。

  “想睡了吗?”

  泗水仍旧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悦来把手放开了,没有留意到泗水一瞬间的颤抖,轻轻道:“下午的差使我会替你,你不用担心。我晚上再来看你。”

  听到掩门声后,泗水慢慢坐起来,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用它捂住了嘴。“这次不是血丝吗?”泗水的嘴角扬起了凄凉的笑。

  雪白的手帕上染着一滩殷红的血。

  七月十五,中元节。

  傍晚,法源寺的僧、白云观的道、雍和宫的喇嘛,各自吹奏着铙钹、长鼓和法螺绕着法坛行走,此起彼落,走走停停。

  “等这法事结束,就要烧楼库,给鬼上路的盘缠。”灵环站在秋黛的身边,轻轻地说着。秋黛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老佛爷,又瞧了瞧对面那个巨大的法船,问道:“那法船呢?什么时候烧?”灵环答道:“马上就烧了吧。对了,那人托你捎的纸钱放进去了?”秋黛脸一红,点头道:“放了,我还另加了一叠经纸。”

  “一会儿结束了,去找他吧?”

  “……嗯。”

  放焰口是个高潮,鼓钹齐鸣,佛号喧天,三教齐心,共同超度,是最大的法力,也是最大的慈悲。同时也准备烧法船,所谓法船,是一个巨大的船形纸糊楼房,里面容纳许多东西,有各庙供献的纸糊祭品,有各王府送来的钱箔,有宣佛号、诵天王经之类的经纸,更多的还是纸钱。私人的慰问品是比较少的。

  同一时刻,冷清偏僻的西河沿。悦来和泗水正把做好的荷花灯一盏盏放到金水河里。

  “悦来,差不多在烧了吧?”

  “对。”

  他们放下的荷花灯加入了从上游漂下来的群体,渐渐地顺着水流摇远。

  朵朵金莲放满河,夜阑纵目听乌啼。

  “爹,娘,姐姐,我们又要再次分别了。望你们归途顺利。”泗水看着远去的点点灯火说道。悦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过于悲伤。

  泗水转过头面向悦来,微笑道:“谢谢你,悦来。”

  “说什么客气话……”

  “不,一定要说。”

  时间不多了。泗水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悦来。“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对吗?”泗水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不料话音刚落,悦来便大声道:“你说什么!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结拜时说了,要同生共死!以后不准说这种屁话!”

  泗水盯了他一会儿,忽然一笑,道:“那我以后不说了。”

  是,你一定可以的。幸好是你,若换作是我,便不行吧。毕竟,我是如此依赖你。

  看着泗水的笑,悦来叹了口气,忧心道:“不,你还是说吧。什么都要说,什么也别瞒我……”他顿了顿,“我们是兄弟啊。”

  只是兄弟……吗?

  泗水只是笑着,没有点头也不摇头。

  两人依旧站在河边,看着那些引渡亡魂的荷花绽放了又枯萎了……

  在他二人身后的大柳树旁,站着一个矮小的人影。这个叫济沐儿舒·秋黛的懦弱女子正以她与生俱来的敏感发觉了眼前这二人的异样。连接这二人的牵绊虽然模糊却无法忽视,虽然轻细却绝不脆弱。

  就像是一体的,这两人。他们永远不会分离,然而,他们也永远不能结合。即使,这两人的心是相连的。

  “我已经决定了,泗水。我要成为人上人。”良久,从弥漫的夜雾中飘来一句虚渺的话。秋黛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z※※y※※b※※g※※※

  送走了亡灵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中元节给宫中蒙上的诡异气息一扫而空了。但对一些人来说,这以后的生活却变得很不同了。

  泗水办完了除草的差使,已至傍晚,面对食物却没什么胃口,随便咽了几粒米便吃不下了。回到房里,只觉得头重脚轻,倒在床上趴了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慢慢坐起身,抬眼看见了悬挂在床檐上的葫芦。“快入冬了,最近不常叫了。”泗水站起来,透过葫芦上凿的小洞看见了里面的蝈蝈,微微笑道:“赶明儿,你快要走了吧?……放心,你走后不久,我也会来了。咳咳……”他咳得弯起身子,顺势便倒在榻上,两眼无神地打量着天花板。右手摸到了什么东西,是一本宪书。中元前悦来把它放在泗水的枕头下,说是辟邪用的。

  泗水呆呆地想了会儿,缓缓侧过身,把那本宪书紧紧地、紧紧地抱进怀中。

  暖和的日光透过斜窗照在身上,秋黛坐在桌旁,微笑着看着正在替她修理绣桌的人。“还没好吗,悦来?”她问道。

  “好了!”悦来直起身子,摇了两下绣桌,转过头笑道,“可以用了。”秋黛依然微笑地看着他。“怎么了?”悦来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我脸上沾到什么了?”秋黛连忙摇头道:“不不,没什么。累了吧?我给你沏壶茶。”正要起身,悦来却摇手道:“别忙,我还有差使。看见这地上积的雪吗?我得去扫雪,今年一定冷,第一场雪就这么厚。我走了啊。”秋黛点着头站起来相送,提醒道:“明天的事,你……可别忘了。”悦来挥了挥手,表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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