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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柏寒盟_竹下寺中一老翁【完结+番外】(26)

  “是么?”苏诲本以为自己已能云淡风轻,真的听见了才觉心头好似滴血,只将酒如水般地灌下去。

  过了一炷香,又有其他同科陆续赶来,诸人或she覆或行酒令,很是热闹了一场。

  苏诲酒量不差,可不知今日是否心中郁郁,竟有了八分醉意,连看人都仿佛有了重影。

  “晏如兄,晏如兄?”有人在叫他,苏诲想要答应,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暗暗念了声“刘缯帛”便人事不省了。

  再醒来时,苏诲只觉昏昏沉沉,扑鼻尽是馥郁香气。

  心中大叫不好,今日怕是着了郑绍的道了,只是他不仅二人无冤无仇,反而有同科之谊,他为何要如此坑害于己?

  眼睛被布条蒙着,四肢酸软无力,苏诲只能徒劳地靠听靠嗅去判别自己身在何处。

  房内寂静无声,房外却极其喧嚣,酒令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点的香不是什么好香料,里面还隐隐混着些别的气味,莫名有些熟悉。

  总不能被人拐来青楼了?一想到这种可能xing,苏诲头皮一麻,本朝官员严禁狎jì,哪怕当到了宰执,也只敢在府中豢养些家jì。放dàng不羁、位高权重如周玦,一旦回了京城也再不敢放肆,自己初入仕途,若是被人发现,这芝麻大点小官也是当到头了。

  再凝神细听,虽然人声鼎沸,却无女子娇笑之声……

  苏诲开始奋力挣扎起来,无女子的青楼,不是南风馆又是什么?想不到下手之人竟如此狠毒!

  就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轻手轻脚地跺过来,附身打量着自己。

  苏诲在心中忖度脱身之法,可无奈慌乱得不像话,除去咬舌自尽外,几乎没想到别的法子。

  那人的手轻轻拂过面颊,苏诲猛然一颤,厉声大喝。

  “刘缯帛!!!”

  眼前猛然一片光亮,苏诲不由闭上了眼,缓了许久才敢睁开,只见刘缯帛一身喜服,手里端着碗汤羹,面目忐忑地看着自己。

  苏诲气得一阵晕眩,眼眶发胀,恨声道,“如此戏耍于我,刘缯帛你当我是什么?”

  刘缯帛理亏,讪讪地又将碗向他推了推,苏诲伸手要打,刘缯帛赶紧避开,“养了三年的老母jī,阿娘煨了许久,你可别làng费了。”

  苏诲硬生生将手顿住,方才惊惧jiāo加不觉得,如今方感腹内饥饿,接过碗便仰头用了。

  刘缯帛等他喝完,将碗收好,犹豫了下便想坐在他身侧。

  “谁允许你坐了?”苏诲面如冰霜。

  刘缯帛颇有几分为难,犹豫了下便跪在榻边,仰头看他。

  “到底有多少人在合起来骗我?你对外又是如何jiāo待的?”

  刘缯帛赶紧辩解,“除去阿娘、绮罗、宋锦,外头人便只有郑绍知晓。我对外只说是娶了个童养媳,是舅舅家的表妹。我与表妹青梅竹马,感qíng甚笃,因表妹出身小门小户不喜见人,此番才未行那些仪式,更未让诸人来闹dòng房,只摆了酒席……”

  见苏诲脸色铁青,刘缯帛极愧疚道,“我知道是委屈了你,但除此,我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明媒正娶地迎你过门……”

  苏诲斜瞥刘缯帛一眼,“别装傻充愣,你知我想问什么!好啊,将我蒙在鼓里如此作弄,这鬼主意是谁出的?你恐怕没这个脑子也没这个胆子吧?”

  “晏如英明!”刘缯帛未有半分停顿,“是小弟!”

  苏诲还想细问,就听窗外刘绮罗笑道,“传阿娘的话,chūn宵苦短,哥哥嫂嫂,该dòng房了!”

  第43章 完结

  “刘绮罗!”苏诲恶从胆边生,就要冲出去,被仍跪着的刘缯帛死死抱住腿。

  “他年纪尚小,何必与他计较?何况你不是惯来最疼他的么?”

  苏诲狠狠瞪他一眼,见他跪在地上,忍不住轻踢他一脚,“读书人的气节都被阿huáng吃了么?跪天地跪君上跪父母,我可从未听闻跪……”

  “跪夫人的?”刘缯帛好意提醒道。

  苏诲气急,本想用盛jī汤的碗砸他,手抬了又举,最终还是将那碗放回案上归置好。

  “晏如……”

  苏诲看也不看他,径直坐在榻边生闷气。

  “我确实那日与阿娘提了,把她老人家气得不轻,”刘缯帛垂首,“本想知会你一声,免得你担忧,可阿娘让我去跪爹爹的牌位,让绮罗捎话,可显然……”

  “随后呢?”苏诲光是想象当时qíng景,就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阿娘自是气病了,我在她榻前侍奉汤药,她问我可是好不了了,我说是,”刘缯帛语气平淡,“她说她悔断了肠子……”

  苏诲苦涩道,“是啊,婶娘就不该留下我这头白眼láng。”

  刘缯帛摇头,“她悔的是当年不该把我生下来。”

  二人默默无语片刻,刘缯帛清了清有些喑哑的喉咙,“她不肯用饭,那我便也不用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且不提她拉扯我长大,就是我这身皮囊骨ròu均是她赐予,就是她打杀了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每日我就跪在她chuáng前与她说话,不管她想不想见我,不管她想不想听。爹爹过世,她怀着绮罗,尽管哀痛yù死却仍qiáng撑着照常吃饭;家里再没有足够的银钱,开始卖宅子卖地,她却还是想让我去学堂,我哪里忍心见她日日那般cao劳,便白日里做些能做的体力活,终于有日她去了学堂,先生说我早就……”

  他哽了哽,苏诲如今哪里还有多少怒气,赶紧把他拉到榻上。

  “阿娘先是打我,后来抱着我痛哭一场,我指天画地地发誓绝不会误了学业,她才放宽心,开始教我针黹之术;再后来,我便在路上捡到了你……才有了如今这天大的福分……”

  苏诲眼眶早已红了,忍不住靠在刘缯帛肩上,将脸埋在他颈窝里,“哪里是你的福分,若不是你,现下我早已是枯骨一具了。”

  “说这些也无甚意思,”刘缯帛笑笑,“若未相遇,你我便非你我了。”

  “你非你,我非我,你我非你我……”苏诲琢磨了下,笑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吴下阿蒙,一别两月,不仅能将我骗的团团转,倒还说起禅理来了!”

  刘缯帛心叫不好,好不容易平了他的怒气,竟又绕回来了。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说我非你不要,缺你不可……阿娘到底是心软了,又念起你的好,心疼你来。只是虽有绮罗为我传递香火,可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如刀如剑,阿娘一不想被人戳脊梁骨,二不愿我断送仕途,正在两难之际,绮罗出了个绝妙的点子。”

  “真绝妙啊……”苏诲yīn阳怪气。

  刘缯帛对他宠溺笑笑,“绮罗那时傻傻地说,既然阿娘同意苏诲哥哥过门,大哥又必然是要娶妻堵住旁人的嘴的,那为何不直接娶了苏诲哥哥呢?我刚叱他男子之间怎可成婚,阿娘却开口道,‘咱们在长安人地生疏,若是咱们不说,谁又知道你到底娶了谁呢?’我还yù反驳你未必会应允,他们却已经张罗起来了,我便回鄠县了。”

  想不到其间竟还有这一番内qíng,更想不到刘母最终竟能开明至此,苏诲喉咙禁不住有些发gān,猛地灌下去一大杯茶水。

  “他们都已开始着手裁制喜服,阿娘才想起一桩要紧的事体,以你的文人心xing气节,恐怕不愿以女子之名嫁来,又是绮罗出了主意,由他出面编排了这出戏诱你上钩,又让宋锦去鄠县,bī着我写了那纸笺。我本想着以你之聪慧,应能看出我言下之意。”

  婚期在即,不宜再见。岁月久长,诚祈安好……

  新婚夫妻确实不宜再见,他二人如今可不是岁月久长么?

  苏诲长叹一声,“你本可以和我商量的……我孤身一人,若是你嫁给我,则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刘缯帛见他消气,面上也带了笑,“阿娘对外说是苏姓表妹,你放心,日后我定给你和阿娘都挣个诰命!”又顿了顿,笑道,“咱们刚进长安时,晏如可还记得收留我们的那老丈?彼时你说我是你姐夫,想不到我到底娶的还是个苏氏。”

  苏诲亦想起年少时那个苏门刘氏的梦来,面上一热,“来而不往非礼也,刘缯帛,半年内你就等着进我苏府的门罢。”

  刘缯帛满面无辜,“咱们已经成过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样不差,何必多此一举?”

  夜阑人静,红烛垂泪。

  苏诲低头扫了眼喜服,笑道,“刘县丞这喜服绣的当真不错。”

  见他已然气消,刘缯帛便伸手揽住他,二人脸贴着脸,“一世唯有一次的喜事,再怎么认真都不为过。”

  “我不怪你了,”苏诲哑声道,“只是你怎么都该提前知会一声,要跪要罚要绝食,都应有我与你一起。还有,日后再不许拿这等事来骗我,你不知这些时日我有多……”

  “我省得。”刘缯帛安抚道,“再无下次了,咱们好好过日子罢。”

  “恩。”苏诲深吸一口气,“好好过日子。”

  两人叙了许久的话,天光都已有些发亮,刘缯帛为苏诲褪去外衫,“早些歇下罢,明日一早还要给阿娘敬茶呢。”

  苏诲勾起唇角,“安心,晨昏定省我一日都不会少了,定做个世上最好的儿婿。”

  横竖乾坤已定,刘缯帛懒得与他口舌上争长短,直接将人按倒在榻上,手往他腰肢上一探,禁不住蹙眉道,“清减了这许多,可得好好补回来。”

  “你……”久未亲近,苏诲禁不住面红耳赤。

  刘缯帛定定地看着他笑,眼里满是温存,“良宵苦短呐,夫人。”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大年三十或者大年初一发 最近太忙 还没写完

  第44章 刘府日常(上)

  德泽十六年,长安东市,圣和居。

  苏诲拂去衣上雪花,对屋内诸位同科拱手,“经年未见,诸公别来无恙?”

  状元王储率先笑道,“能在这里的都是京官,晏如兄再清楚不过,何必明知故问。”

  “总有些升迁回京,前途似锦的,”苏诲对角落里的郑绍扬眉一笑,“子引兄,我说的可对?”

  郑绍出身名门,又搭上了东宫这艘永不倾覆的万年船,自是仕途平顺,当前官阶仅次于正在扬州做司马的刘缯帛,与苏诲平级,此刻正是志得意满,对苏诲举杯道,“晏如兄今日迟了,难道不该满饮此杯么?”

  苏诲白他一眼,仰头饮尽杯中酒,又道,“子引兄高迁至何职司?”

  郑绍故作叹息,“礼部员外郎,这可是个清水衙门。”

  苏诲抬眼看他,略微有些诧异,却也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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