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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长实录_御井烹香【完结】(144)

  这一问,就一针见血,戳破了善桐最不安的心事。

  什么事都是先算胜再算败,唯有预备出了最坏qíng况的对策,这件事才算是彻底地定了路子,才能谈得上随机应变,毕竟随机应变,变的也是手段而不是思路。可在这件事上,善桐依然没有下定决心,若是婚事不成,自己又该如何。

  轰轰烈烈破门而出,和桂二哥私奔到天涯海角去,她觉得是不能的。第一个不说自己能不能这样伤了爹娘、祖母的心,又带累了底下的妹妹,就说桂含chūn,善桐觉得他就不是这样抛下一切一走了之的人。再说,他有他的雄心和事业,而这是离不开桂家的。

  所以……所以怕是也只有指向另一个结果了,而这结果是她所不愿去想,不愿接受的。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她心底再蒙上一层yīn霾,而善桐的心事其实一点不少,作为一个过年才满十三的小姑娘,她是够心事重重的了。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已经挺没心没肺。

  “我……我……”她嗫嚅了片刻,却答不上话来。

  “你没有想好,”含沁帮她把话补完了,却是语调平稳,半点都听不出他的qíng绪,“那就按我的话办,三妮你说怎么样?”

  要说这世上有谁不会害她,其实含沁并不是位居前列的人选。按他为了往上爬,可以说是有些不择手段的xing子,善桐其实也可能是他的一个筹码。可不知为什么,她是从未怀疑过含沁只是在利用她拉近自己和桂家老九房之间的关系,她觉得含沁之所以会这样帮她,固然不能说没有功利上的考虑,但最要紧,还是为了——就是为了帮她而已。几乎是毫不考虑地,她点了点头,“我当然听表哥的。”

  “你是个大姑娘了。”含沁似乎已经有了一条清晰明确的思路,他的手指在桌上划来划去,速度很快,似乎在描摹着一条善桐看不懂的轨迹。“这一次从何家山回去之后,你得稍微注意避嫌,尤其是二哥,明面上,你绝不能再和他见面了。”

  虽然西北民风开放,也不是没有私定终身的事。但善桐是大家族出身,她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闺誉。年纪还小的时候在外行走,那是形势所迫,必须帮在这家里,这是一回事。可等到局势缓和下来,她渐渐长大的时候,还和桂含chūn这个无亲无故的外男频繁接触,婚事就算成了,万一传出去也将非常难听。这句话虽然令善桐沮丧,但她也能明白是为了她好,她便沉重地点了点头,无言地表达了自己的认可。

  “含芳、麒山这些没亲戚关系的男孩子,也都要尽量回避。见了面最好别再说话,总之我们自己做得要到位,要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含沁一边沉思一边说,“等你满了十四岁,那真是个大姑娘,就更要注意起来。我叔叔婶婶本人其实是不大看重这个,可架不住有心人的挑剔。”

  “按你这么说,我其实连你都不能见了呀,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像什么样子!”善桐忍不住就逗了含沁一句,含沁白了她一眼,没有好气,把袜子扔回给她,“正要说你呢!比如我和王时,那是你的亲戚,这样见面,别人也是说不出什么的。你不是还说你把我看做你亲哥么?这倒不必回避了,但你细节上也要留神,你是大姑娘啦,没事就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还有你的针线,也不能随便送人了。刚才我那是试你!”

  他板起脸来,善桐顿时就没了气势,只好低头听训。含沁又谋划了一阵,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过了一会,才似乎想出了办法,一边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桌子,一边道,“战事结束之后,我和二哥肯定都是要回西安住的。可能还有一些边事,要来来往往,但大本营是西安不会有错。我当然要经常过来探望姑婆,既然知道了你们的事,帮着带带话,那是义不容辞。做得小心一点,想必也不会被人发觉,你再经常到西安城你舅舅家里住几天,时常到桂太太身边让她看看,有二哥背后使劲,婚事十有八九,还是可以成的。就是不成,谁也不知道有这一段故事,耽误不了你说别的好人家。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吧?这是最妥当的。”

  善桐会把事qíng告诉含沁,其实多少也打了这样的主意,含沁这么识趣,安排得比她能想到的都要更妥善,她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份。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总是麻烦表哥。”

  “你给表哥说个表嫂,不就把人qíng都还完了?”含沁半真半假地道,“记得啊,我可要高门之女,名门嫡出,家财万贯,貌若天仙——”

  善桐一开始还有些当真,瞪大了眼才要说话时,又被含沁逗得大笑起来。两个人便又谈些琐事,善桐这才知道含沁是来找二老爷说话的,只是二老爷又去开会了,他便过来等待。

  “还是下回出巡的事,这一次我升了官,可能自己要领一支兵了,粮糙的事我还是没弄明白,心里就不大踏实。”含沁絮絮叨叨地和善桐说了几句话,善桐也听得入神。因见帐篷内外静悄悄的,二老爷、四老爷和善榆短时间内都不能回来,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低声问含沁。

  “你这一回就算是立功,我听见人那样说起来,功劳分一分也没有这么大,怎么忽然间就升了真千户?那许凤佳呢?岂不是要做大将军了?”

  军中分功,那是有一定规矩的。譬如说桂含沁和许凤佳、许于升三个人出去。因为许于升官衔最高,又是主将,那么有了赏赐他是要先领去五分,而剩下的五分里,许凤佳二分,桂含沁一分,众人一分,真正立功的那位小卒也就是独得一分而已。功劳也大抵如此,总之底下人的好处是永远都比不上上头那一位的,许于升去世之后,许凤佳因为身份官衔都高,好处就得他拿得最多,而含沁的提拔已属于非分,许凤佳的赏赐就更别提了,再一联想到桂含芳说出来的许家密事,整件事不期然就透了蹊跷。

  “他哥哥去世了,他反而升官,没有这样的道理。平国公按下了他的赏赐,倒是把功劳都归到我身上了。”含沁揉了揉鼻子,满不在乎地说。“其实我就是运气,眼看着大战将至,他是肯定要上去抢功的。升我,不过是先堵堵别人的嘴巴。我就是运气好,赶着了。”

  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善桐始终还是qíng不自禁地惦记着许三少爷的死。她目注含沁,一时间忽然又想到了他在粮荒时期盘下的那间粮号。

  虽然说含沁的不容易,善桐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有些事始终会超出她的底线,许三少爷如何,她觉得自己管不着。但善桐赫然发现,其实自己也不如自己想得那样正义。

  其实这几天下来,她已经想明白了,归根究底,她之所以会对父亲的要求感到很不舒服,还是因为他没有作出明确承诺,会限制二姨娘的嚣张,并且保证榆哥的绝对继承权。前景被描绘得很好,但如何实现父亲是一句话都没有提。也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该有所疑问,也许是因为他……

  她不想再想下去,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新发现上——就好像父亲回避了二姨娘这个不稳定因素一样,她还是不自觉地回避了也许能影响自己和含沁友qíng的这一问。

  当时粮商们囤积居奇,不顾百姓生死只为牟利的时候,含沁……又在做什么呢?利用西北粮荒,他得到了多少好处呢?

  如果不问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已经根本没脸去指责父亲,反对他的要求。可问了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不能让自己满意,难道她真要和含沁——和沁表哥决裂吗?就不说对婚事的影响,善桐就只是不能接受此点,不能接受她恐怕从此要和桂含沁形同陌路。

  忽然间,她发觉自己是真的把桂含沁视作亲人。

  回过神时,她发觉含沁也正看着自己,面上神色居然有几分莫测,显然是已经发觉了她的qíng绪不对。

  “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呗。”见她回过神来,含沁已经开口道,“瞒着别人,还能瞒着你吗?傻三妮。”

  他又叩了善桐脑门一下,令得善桐瞬间吃惊不小,回过神来时,才想起来含沁指的恐怕是许于升的死,而不是她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她又闪了含沁一眼,见含沁已经收敛了那深沉的表qíng,又回到了一贯的无赖,笑嘻嘻地托着下巴看着自己,心cháo涌动之余,那句话不听使唤,已经脱口而出。

  “沁哥,你……我就问你一句,许三少爷的事里,你违背过你的良心吗?”

113、开诚

 

  含沁似乎对善桐的这一问早有准备,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从小煤炉上提起huáng铜水壶,为茶壶内续了新水,才坐下来笑着望向善桐,好像善桐问的不是一个关乎含沁本人人格,牵扯到官宦人家隐秘的耸动问题,而是“今天天气哈哈哈”一般简单清慡,甚至并不值得为此动一根眉毛。

  善桐qíng不自禁,已经瞪起眼来望着含沁,含沁还递给她一个疑问的眼色,才慢条斯理地道,“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天大的事呢,好比皇上的病qíng,东宫的计策……傻三妮,表哥的事,你有什么不能问的?不必这么当真!”

  “我什么都问,你也什么都告诉我?”善桐多少有些将信将疑。

  含沁转了转眼珠子,身体略微前倾,看进了善桐眼底,他认真地道,“可以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我也会直接说不能,咱俩谁跟谁啊,犯得着还要猜来猜去的吗?”

  说实话,随着自己渐渐长大,善桐几乎是被迫习惯了凡事都带点弯弯绕绕,并不说破的社jiāo方式,尤其是含沁身世崎岖,身份尴尬,身边总有很多事是不方便明言的,按理来说更应该要小心一些,免得无意间就触犯了哪个雷区,但含沁这番话说得这样真诚,一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善桐心下也不禁一暖,暗想:沁表哥身世畸零,和几个哥哥之间,毕竟还夹着一个桂太太,恐怕也不可能随心所yù地说话谈心。我拿他当自己人,他也是真的拿我当了自己人。

  她便也笑起来,真个把什么说话分寸,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望着含沁问道,“那你就告诉我,这一回出去巡逻,你做了违背良心的事了吗?”

  “只好告诉你做了一点点,做了什么,却不能告诉你。”含沁答得竟是如此慡快实诚,倒让善桐怔然,她心中已经开始描摹着可能的事qíng经过,不提防含沁又道,“反正,小公爷是欠了我一个大人qíng。这也不是一个真千户的位置能还得掉的,我差不多是算救了他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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