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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成长实录_御井烹香【完结】(43)

没等桂含沁答话,她又有了些疑惑,“可你这一向也没住西安,这一次借粮他们怎么又把你带来了?”

这一下,桂含沁脸上有了些笑影子,“回姨婆的话,我身上毕竟带了五品的官嘛……”

老太太怔了怔,一时间还没回过味来,倒是善桐明白得早一语道破,“祖母,扯虎皮拉大旗嘛,旗子越大那当然越好喽。”她这才哈哈大笑,连连拍着大腿,兴味十足地道,“有意思,你父——你叔父是着急成什么样子了,连你这个五品官,都拿出来吓人了。”

话没说完,她又怔住了一会,寻思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嗯,你生母也舍得把你那么小就过给十八房?你回天水的时候,也就是两三岁吧?”

桂含沁顿了顿,他揉了揉鼻子——这动作还带了一点未褪的稚气,又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慢慢道。“老九房叔母倒不是我的生母,我是庶出,生母在两岁时过世,待得母亲弥留时才过继进的十八房。”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抬起头来,迎视着老太太,神色坦然,不见一点忐忑之色。

老太太的脸色却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就是善桐和善檀,一时都是满脸的错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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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过继的事,因为牵扯到的利益一般不小,所以有形无形的忌讳很多。宗房cha手本来就不应该,还是拿个庶子过继进来,实在是有欺人太甚的嫌疑。如果这样的事在杨家村出现,宗房的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断了,威信自此dàng然无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道理连善桐都明白,宗房讲的就是公允,哪有这样不要脸地往自家搂东西的。就是要过继,怎么也得用嫡子过继,用庶子过继成嫡子继承香火,这虽然似乎并不犯国法,也许也不犯桂家自己的族规,但话说出去,总是太不好听……

她忽然间似乎就明白了桂含沁所说那句话的意思,明白了他为什么那样不要脸,为什么把赔不是看做是最清慡简单的一件事儿。

见祖母的神色越来越沉,桂含沁却还是泰然自若似乎并不明白老人家的不快,善桐心里一下又多了一重担心:嫡庶之分,祖母似乎一向都看得很重,虽然她对三叔倒是很好,但——

她不禁细想,便脱口而出,“从小就被过继出去,又要到天水长大……含沁哥身边都是谁在照顾?”

她本来还很生疏地叫桂含沁为世兄或者臭小子的,此时却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含沁哥。

桂含沁神色一动,他慢慢地道,“是由先母身边的陪嫁,当年叫做四红,现在换作红妈妈的一位老妈妈带大。家境不大宽裕,养不起太多下人,除了红妈妈外,家里也没有太多使唤人了。”

老太太的神色又渐渐地宽和了下来,善檀借机道,“祖母,恐怕可以摆饭了。”

这边把话题岔开,刚好张姑姑也进来摆方桌,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又看了桂含沁几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自己的任何反应都已经有所准备。心下倒不由得一凛。

小小年纪进退得宜,深知世故不说,灵活至此,却又能静得下来,甚至还不乏傲气。此子将来或者受身份所累,无法开创太大的局面,但守成是绰绰有余的了。

怎么说都是五品的功名,亲爹又是桂老帅……

“从前的事,不说了!”她淡淡地道,“四红自小伺候在你母亲身边,是两辈子的老人了。你要多尊重她些,这一次回到天水,就说我身边的王嬷嬷惦记她了,让她有空过来杨家村走走亲戚!”

见桂含沁神色坦然,并不因这句话有所惶恐,她暗暗点头,又给善檀使了个眼色。善檀忙笑道,“吃饭吃饭,祖母——您别一见表弟,就板起脸来训他。”

善桐见祖母话头活动,忙拉着老太太问,“从前没提起来居然不知道,居然您还有个表姨孙呢,哎呀,这辈分可把我闹糊涂啦。”

“你们的亲戚也不算远!”老太太借机下台,起身坐到桌前,让桂含沁在自己对面坐了,孙子孙女左右打横陪坐,一边道,“他去世的母亲真真是我四侄女。不过当年那场大乱后没有多久,含沁的外祖父外祖母都去世了。”

老太太出身的马家本来也是名门望族,只是当时北戎大举入侵,烧杀掳掠屠了好几个村子,又掳走不少汉人为奴,马家虽然有人逃得生天,但更多的人就此失去了消息。老太太自己的哥哥嫂嫂死于那一役众人倒都是听说过的。提到此事,众人神色都不禁一暗,老太太喝了小半杯酒,才续道,“真真那时候才刚到十岁,唉,我这个当姑姑的也不争气,自己也难没能帮到侄女……她是被她哥哥养大的,没想到一转眼去世已经八年。含沁唯独仅剩那个舅舅,五年前去西域做买卖一去也不曾回来——他一走没有多久,北戎割裂商道封了路,连音信都断绝了,也不知道他人是否平安……”

当时生活在西北的边民,哪一个的家史说来都充满血泪,众人反倒也渐渐习惯,彼此唏嘘了一番,桂含沁便首先举杯道,“今日来杨家村反而认了亲人,因母亲去世得早,凤翔和天水究竟也有一段路。虽说知道有个姨婆在杨家村,一直也没能联系问好,是姨孙的不是,姨孙先罚一杯,再敬姨婆一杯,当认亲了!”

此时此刻,他脸上倒又泛起了那嬉皮笑脸油滑无谓的表qíng,不等老太太说话,自己一扬手一杯已经落肚,又双膝落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恭敬地道,“姨孙见过姨婆,含沁自小孤苦,日后还要请姨婆多多教诲照顾!”

以他的年纪,喝酒居然这般慡快,行事作风实在是gān净利落。只可惜,匪气还是重了……

可不论如何,也是桂家的一房之主,不说别的,大姑娘的婚事……

老太太心底无数想法一闪即逝,她唇边罕见地露出了笑意,弯下腰亲自扶起桂含沁,道,“喝了这杯酒,姨婆就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大表舅在安徽,二表舅就在定西,也不知道你见过没有——没见过日后引见!三表舅、四表舅都在家,一会儿吃完饭大家进来从容拜见改口——”

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善檀、善桐,道,“现在都先改口了,且叫着再说!”

桂含沁顿时就又满上了酒,起身敬善檀,“表弟见过大表哥!”

善檀也不客气,坐着受了含沁的礼,见含沁喝得慡快,一仰脖子也是一饮而尽。老太太见他喝酒慡快,眉头一挑倒也有几分得意,善桐本来正转着眼珠子出神来着,等桂含沁含笑给她斟了一杯酒,才跳起来道,“哎呀,表哥,是我来敬你才对嘛——”

她忙抢过酒壶为桂含沁满满倒了一杯酒,一边倒,一边笑道,“嗯,斟得满一些,表哥多喝些!”等斟满了才响起来,一拍脑门呆呆地道,“可,可我不喝酒……”

打从老太太起,连最稳重的善檀,都被妞妞儿逗得大笑起来。屋内的气氛顿时满是宁馨欢快,桂含沁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擦着眼泪,他笑着说,“不要紧,那我喝一杯,表妹喝一口。”

他又端着杯子看了善桐一眼,冲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来,表哥谢谢表妹了!”

一边说,一边已经是一饮而尽。善桐连停都来不及叫,桂含沁已经翻过杯子,示意自己没有养鱼。小姑娘急得手足无措,看看祖母又看看桂含沁,一咬牙道,“这不喝完也太失礼了……祖母——”

“西北儿女,怎么能不喝酒?”老太太不以为意,“横竖也是果酒,甜丝丝的没什么劲儿,你喝一杯吧。”

善桐于是深吸一口气,又端起酒杯,一下满满地饮了一杯,咂了咂嘴还没有回过味来,刚笑道,“甜甜的蛮好喝的嘛!”

话音刚落,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已经不省人事。

 

33、亲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善桐这才渐渐醒转,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稍微一动就有些晕晕的,她左右翻动了几下,睁眼又揉了揉眼眶,这才发觉自己就睡在堂屋里间的条炕上,而油灯尚且没熄,祖母也根本没有躺倒,依然盘坐在炕前。因炕大,正好就挡住了自己的上半身。她也看不见炕边还坐了谁,一时间只听到祖母低沉的声音道,“老九房的行事真是让人看都看不透……”

还残留在善桐脑中的睡意一下就消散了开去,她稍稍挪动了一下,更凑近了炕外,凝神听了起来。

“可不是,这事还是透了古怪。”却是张姑姑的声音——善桐心中不禁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三婶四婶人就在院子里,可是这样的事,祖母却宁愿和张姑姑商量……“虽说天水隔得远,西安也不近,但这几十年来我们可从来没听说过老九房的不是。都说老九房太太是最公正最严明,深明大义又厚道大度的当家太太,怎么这样的当家太太会cao办出这样的事来?庶子过继承嗣,真是不好听!”

祖母又沉默了片刻,善桐听到了清脆的碗碟碰撞声,过了一会,她才道,“这是一回事,庶子过继且不说了。你听他的口气,到天水的时候顶多就是五六岁,他今年十三,真真去世八年……五六岁的孩子才刚记事就被送到天水。这些年来和老九房不疏远也是疏远了,这个五品官她是费尽心机谋到手了,又送出老九房去?看不透,实在是看不透。”

张姑姑也嗯了一声,她低声道,“伺候您抽一袋烟?”

紧接着就是打火石的声音,与水烟袋轻轻磕着桌边的碰撞声。长长的安静之后,水烟那甜丝丝又带了辣味的烟雾飘进了善桐鼻端,祖母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不管怎么说,这门亲戚能认还是认了。他一个孤儿,在天水住着,人家看着老九房的面子不来挤他就不错了。要怎么金尊玉贵的长大那也是没有的事。桂家内里的明争暗斗,我不信会比我们杨家好看到哪里去。能联络上这门亲,他是求之不得,我们……”

她没有说完,张姑姑已经cha嘴进来,“年纪毕竟小了!能起到多少用处,还是难说的……您要是想和老九房结亲,恐怕还得找找别的路子。看看桂太太的意思。”

“老九房我们是高攀不起。”老太太毫不犹豫地道,“人家是二品大员实权元帅,嫡长子不必说了,自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小四房那边的嫡长孙女要是没有说亲,两边联姻倒也是美事一桩。就是嫡次子,恐怕桂太太都看不上善榴,倒是善桃也许能说这一门亲。”

张姑姑似乎有几分不以为然,“咱们也是正四品的人家呢……”

“这不是正四品不正四品。”老太太略略抬高了语调。“海清在西北做粮道已经是走了武将这条路了,在西北耍枪杆子的,哪个不要看桂家脸色行事?他要是还在京城做翰林,这门亲事倒是说得的。现在这样,大姑娘过去了也没有底气……嫁妆要不够沉,更压不住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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