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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_御井烹香【完结】(37)


“什么以身换钱?”刘彻走进内殿,就刚好听到了楚服的话尾巴。“怎么难道市井间又有故事,传到了宫里来?”
陈娇扫了楚服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楚服是在说大姐送来的那个讴者。”
刘彻眉头一皱,一想到卫女,就记起当时陈娇昏倒时苍白的面色。
陈娇虽然看着柔弱,但素来少病少痛,虽说她自己没有怪卫女,但一提起来就想到这种事,刘彻自然没有好气。“她又怎么了?上回一见她就晕,这一次,你还见她?”
“也不是没有见过,在长乐宫里也遇到了一两次,祖母喊她来唱过几次歌嘛。”陈娇随口说,“今早起来无聊,也让她过来唱唱解闷。”
没等刘彻回话,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贾家人要官的事。“想着贾姬也有了身孕,便没有当面回绝,怎么办,还得看你的意思。”
刘彻哼了一声,似乎有迁怒于贾姬的苗头,“怀个孩子,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要做人上人了?”
陈娇深知刘彻xing子,她对着铜镜摆了摆手,等楚服退出去,才轻声细语地说,“怎么说也是第一滴血脉,自然是要矜贵一点的。——不过前朝的事,我也不大明白,给不给,还是你来做主好了。”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也是先要妻子把案头举起来,姿态做好了,做夫君的才会有琴瑟和鸣的兴致。一个虚职而已,就是一百个,陈娇都不觉得多。
刘彻语气果然渐渐地缓和下来。“也是,说起来,也算是讨个彩头吧,贾姬现在有身孕的人了,心思要是太沉重,对胎儿也不好。”
陈娇果然笑着说,“你看着办,我就只等着给你传话啦。”
刘彻一出现,她已经又‘融’了开来,连着三句话里,句句都说‘你看着办,我懒得管’,终究是使得刘彻确信,对贾姬的封赏,陈娇是一点都不会妒忌的。
他不禁又想环住陈娇,和她喁喁私语、轻怜蜜爱一番: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懂得为他着想,体谅他的难处了……而他身为天子,所能回赐给她的东西,竟要比给永巷殿中的美人,还要更少几分。
不知怎么,心思又是一动,刘彻沉眉凝思了许久,又问陈娇。“贾家人也就是这一儿一女了吧?不要日后又冒出什么从弟、族弟来,也要我的封!”
贾家的确人丁也不大茂盛,除了这一儿一女,倒没有什么亲戚在世了。
刘彻知道详qíng,眉头便松了开来,他说,“你告诉贾姬,好好地养胎,等孩子落了地过了百日,再封赏她的兄弟。免得动静太大,孩子受到惊动,反而养不住!”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一个虚衔,恐怕虚衔给了,孩子没养住,又或者不是男胎,刘彻这买卖就做亏了。
陈娇这一次是真被逗乐了:虽然贵为天子,但刘彻要小气起来,也真是斤斤计较得可以。

 

38、 董偃

接下来的几个月,宫中就特别的平静。
贾家人要官失败,虽然沮丧,但有了刘彻的许诺在前,贾姬倒很有励jīng图治的样子,越发把自己这一胎看得很重,没事的时候,不要说出永巷殿,就是自己居住的那个小院落,等闲都不出来。吃食上更是小心了再小心,不是两宫赏下来的糕点,是不肯入口的。
椒房殿、长信殿,也都乐见贾姬这样慎重地对待自己的胎儿,王太后授意平阳长公主,在京郊的几处祭坛寺庙之中,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巫祝,祈祷祖宗保佑,令贾姬这一胎平安生产,并且最好是个男婴。
馆陶大长公主的态度就保守多了,现在她对陈娇的月信,已经采取不闻不问态度,问多了也是失望,更惹得陈娇不开心,索xing一句话不提,就等着好消息来了,自然没人会忘了她。
进了冬,长安城内一片严寒,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更是银装素裹,一片玲珑剔透。就算已经尽量保暖,但木质屋宇,难免总有空隙,每年到了这时候,就是在椒房殿内足不出户,陈娇都觉得足底有几分冰冷。
从前先帝在位,他宠纵刘彻,到了这时节,总让太子去骊山脚下住上几天,去年冬天,刘彻醉心于他的元年新政,哪里还有时间去泡温泉?倒是陈娇跟着两宫长辈贪了几天的暖。今年天子就不一样了,几乎是才入冬,就兴致勃勃地和陈娇计划,要到骊山别宫小住上半个月,尽qíng地享受温汤与天然的地热屋阁。
陈娇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太皇太后年老畏寒,在骊山别宫度冬,非但可以时常沐浴温汤,洗消百病,还能得闲赏赏山林冬景。要比在长寿殿内闭门不出,舒适得更多。
于是便浩浩dàngdàng,从宫中几个数得着的女眷开始,馆陶大长公主、三个长公主并夫婿,还有刘彻那些受宠的侍中,来回传递消息,维持朝政的huáng门小卒……数百人一拥而上,着实令骊山别馆好一阵喧喧扰扰,住得也紧张:刘彻索xing就跟着陈娇睡在一间房里,把大院子让给了两宫长辈。
贾姬也就跟着在附近的小院子里安顿了下来,却依然是一如既往,一到骊山便闭门不出,唯恐雪天路滑,一跤跌倒,便伤到了胎儿。
“我现在就等着孩儿落地了。”和陈娇说起来,面上不禁微红,却依旧是坦然的。“自小家中便贫寒无地,入宫之后,得到娘娘一家人的照应,这才衣食无缺,不至于吃了上顿,也不知下顿在哪。若天幸是个男孩,能够被娘娘抱到膝下抚养,不但全了国体,一家人一辈子也真就没什么好cao心的了。弟弟要能够出息一些,建功立业,贾女这辈子也再没有别的要求啦。”
楚服不禁就在陈娇身边微微一笑。
到底是苦出身,有了身孕,就很把自己当个夫人看待了。这拐弯抹角,求陈娇收养孩子不说,其实还是有为弟弟要官的意思。其实她到底急什么?孩子要能养活,甚至还是个皇子,官衔自然是滚滚而来,要是命中没有,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陈娇却不这样看。
贾姬虽然有所求,但也是人之常qíng。她又没有圣眷,只怕除了这一胎之外,不可能会有别的孩子,懂得主动表态,万一是个皇子,要主动送到椒房殿里,已经是她糊涂中的不糊涂。
以她的出身,能有这一点不糊涂,已经足够在后宫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孩子这也有八个多月了吧?”说起来,陈娇倒是有几分扼腕,“应该把你留在长安城里的,这里医药不全,万一分娩,恐怕还照料不好呢。”
回头和刘彻说起来,刘彻也觉得是正道理。“她一个快临盆的妇人,和我们跑来跑去做什么?她又不能泡汤,这里除了暖和一点以外,还有什么好处?还是快送回去好了。”
便安排了一队羽林军,将贾姬送回未央宫中去,又特地指派chūn陀回去看顾。“要是胎动生产,一面过来报我,一面安排医者入侍,总之事前事后,都jiāo给你了。”
虽然再不看重贾姬也好,到底是第一胎,刘彻说话时候,双眼望住chūn陀,罕见地疾言厉色,带上了天子的威严。
chūn陀又是一脸的冷汗,他唯唯诺诺,“陛下敬请安心。”
陈娇也嘱咐chūn陀,“永巷殿里还有些宫人无份跟来,你要当心有些人心存妒忌,借机生事。如果有宫人仗着御宠不服管教的——我让楚服跟你一道回去吧,她在宫人中还是有一定威信,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打发走了chūn陀和楚服,刘彻似笑非笑,“娇娇,你心底就没有一点妒忌?”
从前这样的话,他是不会问出口来的,陈娇心里怎么想,面上只要不露出来,他是唯恐问得太多,还要安抚陈娇的妒忌。不过到如今,刘彻就开始好奇了。
古来女子,总是心思狭小,宽大平和,那都是失宠以后的事了,有宠在身的时候,还不是巴不得万千宠爱在于一身?偏偏就是陈娇,得宠的时候,就劝诫着他为了子嗣,要雨露均分,现在贾姬眼看生产在即,她比自己怀孕还要上心……难道真的心底就没有一丝羡慕,一丝不快的yīn影?
陈娇要太妒忌,他自然是吃不消的,可现在全不妒忌,不知为什么,刘彻也要一天比一天更在意,更不舒服。曾经他可以将这不适欣然放在一边,享受陈娇的大度,给他带来的便利,但现在,他不做此想了,天子甚至有些隐隐地期盼着陈娇的妒忌,以便让他可以又是无奈,又是疼爱地说一声“傻娇娇”,而后再以自己的宠爱,令得陈娇放下心来。
其实也不是不明白,妒忌无非是出于在意,只有在意,才会患得患失……真的太不妒忌,也许只说明陈娇心底,一点都不在乎自己。
这边眼神才黯,那边就吃了陈娇一记眼刀,皇后难得露出刁蛮,居然也驾轻就熟——高门贵女真要摆起架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gān嘛要妒忌。”陈娇说,“她生的也是我的孩子,是个男孩,自然要抱到椒房殿里来的,是个女孩,那也是我们的长女。难道许你疼,就不许我疼?”
收养的事qíng,就这么轻描淡写,似乎顺理成章地被她这一句话,一锤定音。
刘彻实在忍不住,他弯下腰就抱住陈娇大笑起来,“你呀你呀,你这个娇娇!”
又要借着xing子,解衣去闹陈娇,却为她挣脱了,“一会就是吃晚饭时候,还要到祖母那里去的,现在脱了衣服,就来不及了!”
刘彻还不死心,“那就不脱——哎哟!”
却是被陈娇揪住了腰间的软ròu,狠狠地拧了一把。
小夫妻笑闹了一番,索xing出门踏雪,预备消磨一番时光,再过太皇太后跟前。刘彻在宫殿间穿行了几步,望着略带白头的骊山,又对陈娇道,“韩嫣去年夏天在这里猎了一头狐狸!明年chūn天,再带你过来踏青。”
“我就不能跟着你游猎?”陈娇摆明了故意和刘彻唱反调,眉眼间笑意盈盈,透了难得的调皮。“就只有韩嫣、李当户……什么时候,你也能和他们说起陈娇呀。”
“你要是能吃得消毒虫叮咬,汗湿重衣,那我也带你!”刘彻不禁哈哈大笑,还要再说些什么时,陈娇忽然止住了脚步。
她的眼神顿在了斜前方,一道松墙,遮掩了帝后的身影,却未能遮得住他们的视线,刘彻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一时也不禁失语。
馆陶大长公主正同一名貌美少年亲密地把臂而行,这两人时不时jiāo头接耳、喁喁低语,不需要多高的悟xing也看得出来,这二人关系匪浅。
堂邑侯身体一向都不大好,刘彻有记忆以来,这个姑父几乎都在静室疗养,这一次难得跟到骊山来,也是看中了汤池的疗效。大长公主却仗着身份尊贵,硬是和堂邑侯别院而居,自己占据了一个小院子。当时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姑母摆架子,没想到居然是藏美于别院之中,得了闲,就同他耳厮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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