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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_御井烹香【完结】(61)


刘彻心头的压力有多重,不问可知了。
“阿彻,”她和缓地说。“你忘记祖母和父亲的教诲了?事qíng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去懊悔愤怒,除了耽搁时间之外,还有什么用吗?窦婴和田蚡很快就要来了……你要还拿不出一个章程,恐怕臣子们心里,对你的意见就更大了。”
是啊,主少国疑,要是刘彻自己先就弱了下去,在这种时候显出了游移和慌乱,不能再把大权握紧在手心,要让两个大臣来想着善后的办法,恐怕以后打从丞相开始,都要轻视皇权了。
刘彻浑身顿时一震,他粗砺的呼吸声也为之轻柔了起来,但依然不肯抬起头,离开陈娇的肩膀。
“你要记住。”陈娇柔声说。“天子,权力这东西就是这么奇怪,当人人都抬头看你的时候,你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可要是谁觉得自己可以低头看你了……”
那么即使贵为天子,恐怕这天子也就不是秦皇汉祖,而是惠帝刘盈了。
刘彻又是一震。
他的呼吸声慢慢地喘匀了,他渐渐抬起头来,拉开了和陈娇之间的距离,仅仅从外表上看,刘彻和往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不同,只出了他额前的汗迹,多少还是显示了天子激动的心qíng。
“娇娇。”但他的语气却还是茫然的。“可我该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陈娇不禁轻轻地叹息起来。
“我也就是一介女流……”她伸出手捧起了刘彻的双颊,捧起了这个迷茫而无助的青年天子,缓缓将唇印上了他的,这是一个柔软而抚慰的吻,不过片刻,陈娇就又主动分了开来,望着刘彻轻声问。“现在有主意了吗?”
刘彻要比刚才更平静得多了,他反手抱住了陈娇,却还是摇了摇头。
“懵了。”他说。“我已经气蒙了!”
“匈奴……还打不打了?”陈娇便低声问。
“打还是要打!”刘彻毫不考虑地说,旋即又露出了一个苦笑。“现在不打也没有办法了。老军臣早就有意汉地,只是一直没有大举入侵的借口,这一次受到挑衅不说,我们还让他全师西返,他不可能不勃然大怒,从此借机生事……不打,难道我们还要割让土地,献上美人,以平息他们的怒火?不,这只会更养刁这群土láng的胃口!”
“既然要打,那王恢怎么处置……是杀还是放?”陈娇就又问,步步紧bī,竟似乎一点都没有给刘彻考虑的时间,刘彻也就无法考虑,只能说出浮上心底的第一个念头。
“杀!”他咬牙切齿。
“为什么杀他?”陈娇紧跟着就问。
刘彻冷哼了一声,“他有什么雄心壮志,要驱除匈奴?喊着驱除匈奴的口号,其实就是为了取悦我,换得他的功名利禄!这种缩头乌guī不杀,大汉男儿,谁还敢战!”
“那聂壹呢?”陈娇蹙起眉头,“他又该怎么处置。”
“他……”刘彻一时不禁语塞,一个杀字才要出口,见陈娇眉头皱得更紧,又住了口,他沉思片刻,不甘心地道,“不杀,薄赏吧!就算沽名钓誉,怎么说,他也是下了本钱,冒了风险的!”
陈娇于是微微一笑,她弯下腰给刘彻倒了一杯温水,“陛下,你该怎么办,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数吗?”
刘彻猛地一震,看着陈娇的眼神不禁有所变化,他正要说话时,外头huáng门来报:窦婴、田蚡联袂而至。
陈娇便站起身来,要退出殿去,刘彻一眼看到,不禁道,“你要去哪里?”
他就像是个留恋母亲的孩子,就像是陈娇膝边的小刘寿,一下就又抱紧了陈娇。“你就在一边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阿彻。”陈娇啼笑皆非。“你要见的是三公之二……这么严肃的场合,我呆着可不合适。”
“谁说不合适?”刘彻嗤之以鼻,“两个人你也不是不认识……我说合适就是合适!”
陈娇就只好在刘彻身边坐好,免得再纠缠下去,不是两个重臣要在外久等,就是刘彻最终是把她抱在怀里来接见窦婴、田蚡……还不如少费些口舌,就顺了刘彻的愿望也好。
她微微转头去看刘彻的表qíng时,却见刘彻已经摆出了莫测的神色,只有在两人jiāo叠的广袖之中,他摸索着握过来的那一只手,手心中的cháo热,多少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窦婴和田蚡虽然分头支持王恢和韩安国,但在马邑之围上,两人的意见倒是出奇一致,都觉得略微冒险了一点,这个聂壹为人如何,也没有公论。窦婴的意思,是兵者虽然出奇,但想要一口气把匈奴的主力吃下来,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田蚡却是觉得把这份功劳全让给王恢,还是有些悻悻然。——虽然王恢有向他靠拢的意思,但和他往来更亲密的,还是韩安国。
为了平息田蚡的意见,刘彻不惜派出韩安国来分王恢的功劳,足见他对此战的重视程度,现在却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见到刘彻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这两个朝中宿敌都不禁一怔,竟是罕见地jiāo换了一番眼色。对刘彻他们都足够熟悉,这两个人进来,是准备见到一个bào怒的天子的。
“都坐吧。”还是陈娇先开口招呼,不论刘彻qíng绪如何,她始终是一抹淡然的微笑,整个人静得如一支筝曲,这一声出来,倒让两个重臣都有片刻的茫然,这才不分先后地明白过来。
恐怕就是因为皇后在场,天子才显得这样镇定。
比起刘彻来,这个不显山不露水,宠冠了后宫的皇后,似乎才是清凉殿内最让人难以捉摸的人物。
而比起窦婴、田蚡来,恐怕她还要更得刘彻的信任,至少,刘彻这脆弱的一面,就只向着她。
窦婴的眉头略略舒展开了,可田蚡的眉头,却悄悄地聚拢了起来。

 

65、挑刺

王太后最近就被田蚡烦得不行。
“武安侯夫人也就罢了,现在连武安侯本人也时常往长信殿跑。”刘陵就和陈娇咬舌根。“一进去就是两三个时辰,有好几次我进宫前去拜见,在殿门外等着,总觉得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的,要过一会儿,太后娘娘才会和武安侯夫人一起出来。”
如今长乐未央两宫,能算得上是号人物的,也就是王太后和陈娇了。这两宫当然也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只是椒房殿因为继承了太皇太后的遗产,上百个老宫人多年来训练有素,都是被太皇太后拿捏惯了的,陈娇待下又是宽严并举,还有楚服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宫女坐镇,很多事就算无须特别jiāo待,也根本都不会流传到椒房殿外,带来一点风声。
但长信殿就不一样了……从以前开始,长信殿里的消息虽不说是原原本本地送到陈娇耳朵里,但也经常能在永巷殿、昭阳殿中,听到一点风声。太后娘娘虽然身居后宫高位多年,但奈何身边就一直少了一个楚服这样知书达礼,手段百出,又对陈娇忠心不二,丝毫没有非分之想的大宫人。长信殿的管理,当然就要比椒房殿乱上一些了。
不过,真的密谈,当然也不会落到别人耳朵里——这一点手段,王太后肯定还是有的,不说别的,就是椒房殿中都有几间低矮的密室,那是当年营建的时候,高祖吕皇后特地保留下来的议事之所,几乎天然就是给外戚们同娘娘密议用的。
刘陵这话,就大有暗示武安侯是在和太后密议着什么行动的意思。
自从太皇太后去世,宫中最高的靠山倒了,刘陵就算再想左右逢源,也应该知道太后和皇后之间素来有些心病,虽然如今暂且还相安无事,但也许终有一天,是会爆发出不小的冲突的。在这种时候,你想左右逢源,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两边都不把你当心腹,都不给你真正的面子。
几乎是太皇太后去世的第二天,她就对陈娇特别殷勤起来,甚至在宫外,也疏远了和几个长公主走动的脚步,反而加快了和窦太主之间来往的频率。
这可就有几分不寻常了,太皇太后薨毙,对于窦氏、陈氏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太好的消息,单单是窦太主的身份,就从太皇太后的女儿,变成了天子的姑姑。
只看平阳侯府这段时间内有多少门客来投,就知道朝野上下,虽然也都认可陈娇的受宠,但还是更看好天子自己的亲姐姐。毕竟皇后无出,真失宠也就是几年的事,可天子的姐姐,却可以当一辈子。
也就是因此如此,陈娇对刘陵始终要显得特别客气一点:聪明人总是特别欣赏另一个聪明人。
不过说来也很讽刺,陈娇觉得她身边的聪明人,下场往往也都不怎么样。
“武安侯最近在朝堂上也许遇到了不少烦心事。”陈娇就含蓄地说,“会和姐姐商量,也是我题中应有之义。”
两人对视一笑,刘陵自然也不会就这个敏感的话题多说什么,而是问起了陈家的婚事。
“听说小韩将军近来在边关时有斩获,这倒是大汉的好事,就是这样一来。十三姑娘的婚事就又要耽搁了,他越是能gān,边关可不就越离不开他?上回到堂邑侯府,十三姑娘谈起来这件事,眉宇间很有埋怨您的痕迹呢。”
陈娇不禁莞尔一笑,“她进宫觐见的时候,提起来也是一脸的幽怨,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想着要出嫁了。真是女大留不住。”
陈家好歹也是几十年的侯府,虽说刘嫖嫡系所出,就陈娇一个,但她的堂姐妹人却不少,个个也都很愿意和陈娇套近乎,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陈娇闲居无聊,经常把她们接到宫中来说话闲聊,她的十三堂妹就是其中比较得宠的一个,和韩嫣的亲事也已经说定几年了。
“下回到上林苑休闲的时候,您带着她去走动走动,没准她就不这么着急了。”刘陵就捂着嘴笑着说,很有几分眼波流转,巧笑嫣然的意思。
“上林苑不是还在修嘛。”陈娇也有几分遗憾,“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得好?这几年来,我们倒经常去骊山走动的,下回过去避暑,翁主也跟着一道过去吧。”
那声音便在陈娇耳边浅笑,“顺水人qíng。”
以刘陵身份,就算陈娇不带她,她到太后跟前说几句好话,自然也可以扈从随行的。
不过,刘陵这几年间也的确是和京中不少大臣都打得火热,淮南王生的这个女儿倒好,为了他的造反大计,算得上是尽心尽力、殚jīng竭虑了。
陈娇不以为意,“看她表演,也颇能解闷嘛,后宫中平静了这么久,难道还不许我无聊吗?”
自从卫女去世,刘彻又一心一意把心思投入到了匈奴边事上,后宫中也的确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尤其是马邑之围后,边事频频告急,匈奴人大有饮马灞水的意思,刘彻又哪有心思挑起后宫中的纷争?有时候忙起来,十天半个月连女人都不要,听说兴致来了,就让那些美貌的侍中娈童们稍微服侍,一旦缓和了xing子,便立刻又去翻看文书、找人开会商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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