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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金屋记_御井烹香【完结】(66)


人都是比出来的,也都是bī出来的,比起陈娇,太后自然是处处落了下风。就算刘彻对母亲心底还是尊重信任的,时至今日,也不禁终于要被bī出了一点不满:一样都是外戚,不过就多了一个好大喜功的田蚡,连一点政绩都没有,全凭圣眷,就想要把德高望重的魏其侯搞倒,自己来当丞相?
这动静未免也闹得有点太大了吧!
但不喜田蚡是一回事,对窦婴,天子也不是没有不满。有这么个功勋赫赫的老人在,很多事办起来就显得束手束脚,天子也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威。百官倒像是更服气窦婴多些……长此以往,他这个天子还怎么能肆意行事?
再说,陈娇毕竟也是言之成理:这朝中重臣失和,拉帮结派斗得厉害,肯定是不利于边事的。窦婴和田蚡之间终究要去一个留一个,虽然这两人都无法让他满意,但忽然间扶出第三人上位,只会让朝政更透了个乱字。
政治就是这样,再不满也好,再勉qiáng也好,谁上位谁下野,是由不得天子的喜欢来的。田蚡有太后撑腰,窦婴这边皇后又不肯为他说话,还主动提出让他下野,虽不说就是这一推让天子定了心意,但多多少少,心中那杆秤还是要跟住一歪。
不过,让丞相下野,始终也是大事,刘彻沉吟不语,一时间却也并未曾表态,过了半晌,才握住陈娇的手,低沉地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家里没个人在朝廷任职,怕也不大像话吧?”
这是已经动了心,想让窦婴下野了,但却又觉得有愧于陈娇,才会这么说话。
陈娇又哪里听不出来?
“又不是你不愿意提拔。”她通qíng达理地说,“这不是没人可用吗?”
想到陈蹻和陈季须,不禁咬牙切齿。“两位兄长简直是凶星化身,走到哪里把祸闯到哪里,你就是要用,我也不放心你用他们。族中也没有多少堪用的人才……唉,你多提拔提拔韩嫣和卫青,也就算是提拔陈家啦。”
话中的无奈之意,也是听得刘彻一阵心疼,他就是再没有良心,对着陈娇也要愧疚起来的。这些年来受了她多少好处,她哪索取过一点回报?天子回头想想,都恨不得诏告天下,将她的皇后之位金瓯永固上一辈子,免得后宫中人生了一双势利眼,就因为陈娇没有亲生子,娘家又是这样,便处处给她不便,让她这个金枝玉叶,在未央宫中举步维艰。
可立刘寿为太子的念头,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又消去了,刘彻不禁把手放到陈娇腹部,徐徐揉搓了一阵,开口时却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闲话。“怎么,你们还看中了卫青这个女婿?”
“怎么说小公主也是你的长女……卫女命苦,卫家人总是有功劳的。”陈娇淡淡地说。“能拉拔一把,就拉拔一把吧,再说,听母亲说,卫青这个人心思缜密,办事牢靠,看着倒像是个能成就大事的人……这门亲事现在看是屈就,说不定今后谈起来,还是我们陈家高攀了他呢。”
刘彻不禁哈哈大笑,“你家世代列侯,卫青就是立下不世功勋,还能盖过你们陈家去?”
想一想,也觉得以卫青的出身,以他和陈家的渊源,以两家之间如今这明显的依附关系,卫青就算姓卫,其实也算是半个陈家人了。便又道,“好啊,平时他在建章宫里办事,也很少到我跟前来。既然姑母都赞许他,以后就让他到我身边侍中,我也考考他的人品吧。”
这是要量度卫青的人才,相才而用予以提拔的意思,也算是对陈家的提拔和补偿了。这样看,虽然刘彻还没有给出准话,但也已经默认了陈娇“让魏其侯下野”这个建议。
陈娇偏头想想,也觉得顺心随意,便不禁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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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顺心随意,大长公主当然是肯定不这样想了。
“你也实在是太软弱了吧!”这一次连儿媳妇都没带,一进殿就是大发雷霆,把侍女们都屏退了还不算玩,在后殿中一阵摸索转悠,又看陈娇。“密室呢?这件事,在这种地方可说不清楚!”
未央长乐两宫,殿中所多密道偏室,几乎是高层人尽皆知的事实。不过,除了王太后近年来勤进密室之外,长寿殿和椒房殿的密室,却已经都是尘封已久。太皇太后是年纪大了不屑走动,陈娇这边,却是几乎没有什么需要私底下安排密议的事qíng。大部分时间,她走的都是阳谋路子,就是真要玩yīn的,也自然有亲信为她准备。
陈娇不疾不徐,环顾室内一圈,见殿中寂然无声,便道,“现在还不是开封的时候吧?这些年来都关着不用,谁知道里头什么样子,您愿意下去,我都不愿意。”
入住椒房殿也有八年了,几乎是尘封至今,的确也不适合贸然进入——很可能一进去,就闭住气了。
大长公主勉qiáng按捺下来,又说,“那你也要着人清扫启封了,以后宫中的事,不能由着你的xing子乱来了!魏其侯的事,你就办得很不应该!”
的确,要是不能前知,仅从结果上看,陈娇出的这一招简直昏得不能再昏,魏其侯气得连陈家的门都不登了,陈娇着人前去看望,他的态度也异常冷淡。
刘彻要有心让他下野,自然多的是办法手段,只是窦婴毕竟没有太多的错处,又和陈娇沾亲带故,他的手腕也就比较柔软。过了新年,随手找了一个可大可小的错误,让他回家养老,就算是送走了这位几起几落的老丞相。窦婴也顺从得很,并没有闹出多少难堪来:清凉殿里的那一席话,也传到了他耳朵里。皇后都让他下台了,他要还不走,岂不是大家难看?
田蚡自然也就顺心如意,登上了他巴望好几年的相位,现在正摇头摆尾,大收门客,威风到了十二万分。太后对陈娇的脸色也好看了一点,当然,却也仅仅只是一点点——刘彻虽然顺了王家的意思,让田蚡上位,但进长信殿请安的脚步,却渐渐地少了。
天下哪有下钱雨的美事?太后弄权,简直是母子间的大忌,当年太皇太后也就是在梁王事上稍微走偏了一点,母子之间到末了,还不是各有怀抱?梁王五子封侯裂国,就是天子用的心机。刘彻这个人虽然xing子大度,但也禁不住陈娇暗中如此推波助澜,田蚡虽然上了位,但却还是输了圣眷。
不过有个相位在手,亲戚关系又摆在那里,这个新上任的丞相也还是gān得很开心。也就让大长公主更不舒服,更埋怨陈娇,“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先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陈娇这一次倒没觉得母亲是无理取闹了:这么大的事,她也的确是要过问一番的。
“魏其侯下台,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她略作犹豫,还是轻声道,“您附耳过来。”
大长公主将信将疑地看了陈娇一眼,她面带怒色,慢慢地将身子倾到了陈娇身边。“什么事,你不能正大光明的说,还要这样做作?”
还是忍不住刺了陈娇一句,可见其心中恚怒。
陈娇不以为意,她徐徐地细声叙说了一炷香时分,而大长公主早已经听得脸色丕变,眼神连闪。
半晌,她才轻轻透出了一口凉气,又寻思了片刻,便斩钉截铁地道,“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一时间,看着陈娇的眼神也不禁有所变化,大长公主感慨万千地说。“看来,我真是白cao心了。”
陈娇只是微笑。

 

71、宠幸

  自从田蚡上位之后,后宫中的确又迎来了久违的宁静。太后心满意足,对陈娇未免也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婆婆挑剔媳妇,那几乎是天经地义,但媳妇做到像陈娇这么好的也的确不多。挑剔她几次,太后自己都有点心虚。
对椒房殿这里客气起来了不说,还接连几次赏赐了金银珠宝,对住陈娇,面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陈娇私底下和刘彻说笑,“真是接赏都接得小心翼翼的,恐怕哪里不对,又冒犯了母后。”
也亏得她一个天之娇女,在王太后身边这样卑躬屈膝的,动辄得咎之余,还能当作个笑话来讲。
刘彻最近比较得闲了,心里却一直还是静不下来,边疆战火频频,对他这个新君来说,是即位以来第一次大事,就算涵养工夫再好,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因为太后和陈娇之间的纷争,他现在很不乐意进后宫去,得了闲不是接陈娇到清凉殿里,就是带着她到郊外四处走走——太后明知道是刘彻的意思,倒似乎没有挑剔这个的意思。不过,陈娇也不敢出门太频繁,像今天这样和刘彻并骑而行,到郊外摘野花的好事,一两个月,不过一次。
“怎么。”刘彻就漫不经心地说,“难道王孙退下去了,母后还有什么可以挑剔你的地方不成?”
天子就是这样,别看当时对你多愧疚,对陈家、窦氏多过意不去,一旦木已成舟,他又没有什么好拿出来补偿的,虽不说翻脸无qíng,但要指望这点qíng分过日子,那也是没有的事。
陈娇只是笑,见刘彻望向自己了,才挤了挤眼睛,“有没有,你自己去想。”
见刘彻仿佛噎了一口气,她又说,“傻瓜,不告诉你,无非是怕你为难罢了。后宫的事,你就别问那么多啦。”
陈娇是从来都不会虚言相欺的,有些事别人看着没什么,为人媳妇,却是冷暖自知。刘彻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愧疚,他低声说,“为难你了!”
一眼看见一朵野牡丹在林边开得正艳,便跳下马采来,亲自为陈娇别在鬓边,左看右看,笑道,“和五六年前第一次到这里来时比,你居然只有更美。”
这也实在是太ròu麻了一些,陈娇不禁微微发噱,看了刘彻一眼,见他含笑望着自己,眼神中流泻出无限柔qíng真诚,竟丝毫不似作伪,这一笑,也就凝在了嘴角,渐渐地有了一丝暖意。
“嫁进来的时候才十四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那声音便难得地自她心湖中苏醒,轻声而戏谑地说,“当然要比从前更美啦,再过五六年,你看他说不说这话!”
陈娇真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摊上这么一个诚心不让自己开心的声音,实在也不容易。可在那么一瞬间敞开了少许的心门,的确也就随着声音的这么一声,又悄悄地合拢了。
然而她的笑反而扩大,一手抚着鬓边的花朵,对刘彻灿然道,“十五六年后,若能重临故地,你还为我cha一朵花吧。”
刘彻望住陈娇,心底一片宁恰,他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声说,“好,此后年年三月,我们都来这里采牡丹花。”
陈娇才要说话,神色一动,又住了口,只是指着远处,让刘彻细听——
远处那一群山民,不知什么时候也聚集到了一起,隐隐踏歌声传来,虽粗鲁不文,荒腔走板,却也别有野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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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郊外逗留了一天,刘彻到底还是要带着陈娇回未央宫里去的:“不是不能在上林苑过夜,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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